“本座不掌管這個領域,有機會可以幫你問問司命。”


    秦宴拍拍他的肩,示意把她放下來。


    “我腿不麻了,能走路。”


    腳下踩實,她才有閑暇看四周的變化。


    這裏和人間截然不同,空中彌漫著濃鬱的白霧,沒有刺鼻難聞的味道,卻掩住了前行的道路。


    他們位於一條長階中間,狹窄的通道隻能容許兩人經過。


    長階一路向上攀爬,不到七八步,就完全隱沒在霧裏,看不見盡頭。


    這裏最醒目的,除拔地而起的幾根擎天柱外,便隻有兩邊一簇又一簇的彼岸。


    它們模樣妖異,每一朵比人還高,巨型花瓣輕微搖曳,像會動的血液觸手,稍不留神,就要被卷入花蕊,敲開骨頭,吸得腦髓都不剩。


    走了一會兒,秦宴眼前的景物突然變化。


    樓閣高聳,白霧散去許多。


    多了一絲人氣。


    不。


    鬼氣。


    彼岸依然隨處可見,隻是大小歸於正常,每一座黑青色樓閣的飛簷角都掛上一隻長條形紅燈籠。


    裏麵點了燭火,沒有溫度,也不會跳動。


    所有的一切明暗對比強烈,透著一股死氣沉沉。


    中式恐怖的氣息撲麵而來。


    從來到冥界的那一刻起,秦宴和任子階就非常難受。


    他們身體裏的生機不斷地被這裏的空氣剝奪。


    每每唿吸,肺部都伴隨著疼痛。


    人間和冥界本就屬於兩個世界,凡人跨越空間,待得越久,死的越快。


    等他們的生機被吞噬完,死後變成鬼,也就能徹底接納這裏了。


    祭淵拉住東張西望的少女,把人圈進臂彎。


    “想陽壽不損,便離本座近些。”


    秦宴最寶貝小命了,不用他抱,自己就先上手,扒住胳膊不肯鬆。


    “我還沒活夠呢,先生借我擋擋災!”


    祭淵空閑的那隻手掐著她的小臉:“用起本座來真是毫不客氣。”


    少女的肌膚白得像玉,摩挲起來令人愛不釋手。


    “先生也捏我臉了,我就不小氣。”


    秦宴一副“看,我多大方”的樣子,大有兩兩相抵的意思。


    祭淵失笑。


    三人在兩架骷髏橋前停住腳。


    “那裏就是……”任子階遠眺對麵,發現有蒸騰而起的綠氣,一下子激動:“轉生池?!”


    不慎牽動肚子的傷,他疼得麵目扭曲。


    秦宴:“現在要過橋嗎?”


    轉生池近在咫尺,任子階目光灼熱,盯著最終能發號施令的人。


    “睡一覺,等月亮落下再過。”


    祭淵語氣不徐不疾,沒有任何著急之色。


    任子階一聽,瘋紅了眼:“為什麽還要等,現在就去不行嗎!”


    小妹在那邊受苦受難,他明明能解救,怎能忍心她再煎熬一夜?


    祭淵不堪其煩,眼神幽沉,異常冰冷。


    “想死,本座不攔著。”


    任子階活不活無所謂,他顧著的人是秦宴。


    在場兩位凡人伸頭往橋下望了一眼,頓時驚出冷汗。


    方才還叫囂要過橋的任子階立馬閉口不言,嚇得一屁股坐地,忙蹬著腿往後退。


    冥界的月亮瞧著詭異,泛著沉悶的青光。


    所有的陰暗在青光裏蠢蠢欲動。


    橋底下,無數架墜著腐爛血肉的骷髏和厲鬼一致望著他們的方向。


    感覺到人類獨有的陽氣,它們爭先恐後順著橋板吊著的破布往上爬,即便下麵有千萬條縛魂鏈拉扯也不停止。


    小九查了資料,告訴宿主這些東西什麽都不怕,什麽都能吃。


    祭淵它們碰不著也不敢碰,但她和任子階就是免費送上門的晚餐。


    冥界也是會給非我族類提供住處的。


    比如亡魂旅居。


    雖然名字不吉利,但裏麵的結構和服務類似人間。


    任子階曆盡千辛萬苦才找到轉生池,縱使心裏害怕,仍然選擇待在橋邊等一晚,陪伴小妹。


    秦宴跟著祭淵進入亡魂旅居。


    “二位住店呐。”


    馬麵掌櫃瞥了眼,認出他們分別是神族和人族。


    “冥界規矩,有陽氣的凡人必須與神鬼有親屬關係才能入店。”


    冥界又不是誰都能來摻一腳旅遊的,馬麵掌櫃嚴格按令行事。


    “二位什麽關係?”


    他握了支筆,準備在房間下麵標注。


    “他……”


    秦宴把兄弟姐妹幾個詞在腦中過一遍,鑒於相差十萬八千裏的年齡,想到了最妥當的說辭。


    “是我祖宗。”


    可祭淵竟與她同時開口:“夫妻。”


    馬麵掌櫃:……


    輩差得有點大了啊喂。


    在某位神尊的危險注視下,秦宴對著馬麵掌櫃聲音轉了十八個彎:“嘿……小祖宗。”


    這怎麽不算祖宗呢?


    馬麵掌櫃汗顏:“神尊夫人真愛打趣。”


    記好他們的關係,接著,由牛頭小二領著去相應的房間。


    幾乎空腹了一天,秦宴肚子餓得咕咕叫。


    冥界的東西她不能吃,一旦消化多了,恐怕就會一輩子離不開這裏。


    所以,當祭淵拿出一盤熱騰騰的糖心小饅頭時,她眼睛都看直了。


    “先生對我真好,想得好周到!”


    瞅著少女鼓著腮幫塞了滿嘴,祭淵冷不丁地冒出:


    “祖宗自然要照顧後輩。”


    秦宴啃饅頭的嘴張也不是,閉也不是。


    這坎兒過不去了嗎?


    她底氣不足:“我……我也幫先生圓了謊……”


    說“夫妻”的時候,秦宴可是非常配合的。


    雖然住不了店該是她自己擔憂。


    祭淵斂眸,笑容顯得玩味。


    “不夠。”


    “還不夠?掌櫃相信了呀。”


    秦宴總覺得這其中憋著壞。


    可惜他卻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


    為了保住自己這點兒陽壽,秦宴同他和衣而臥,睡夢中都還拽著祭淵的衣裳。


    置身冥界,她睡眠很淺,稍有動靜就會醒來。


    門邊有道暗暗的影子。


    觀其輪廓,很像給他們引路的馬麵小二。


    “為什麽外麵……”


    話未盡,已經被一旁的人打斷。


    “出聲。”


    秦宴愣怔,眨著無辜的雙眼。


    隨即突然反應過來。


    她不禁瞪大美眸。


    店家這是什麽癖好?


    每對自稱夫妻的來這兒歇腳,他都要安排馬麵小二在門外聽牆角嗎?


    祭淵慢悠悠地向無知少女解釋:“外麵在查驗,倘若曉得是謊言,小宴兒會被趕出去睡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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