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電梯極速滑過軌道,與經曆過酸雨腐蝕與時間侵蝕的纜繩相撞,發出嘈雜的聲音。


    電梯廂的三人沉默不語,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白愁看向窗外,遠處的天空中突然亮起無數的紅點。


    那是什麽?


    白愁剛想開口,其中的一個紅點筆直地朝他飛來。


    隨著紅點的靠近,對方原本被雲層遮蔽的形體也顯露出來,那是一個拖著藍色焰尾的尖錐形飛行器,因為高速飛行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熱量,飛行器的金屬外殼被燒得通紅。


    被發現了?


    不,如果被發現的話,就不會隻是這一台飛行器,也許是因為發現太空電梯還在運轉,所以前來偵察。


    白愁抬起右手,無形的數據流匯聚在指尖。


    “讓我來。”赫拉打斷了他接下來的動作,“你的動靜太大,我可以偽裝成一場意外。”


    金發的女神抬起食指在麵前水平滑過,五張純白的卡片憑空浮現在麵前,她點中位於最左端的一張卡片。


    一聲類似於睡夢中的呢喃在太空電梯中迴響:


    “我見那白鹿行於荒野,其後有野獸隨行,那野獸無形無質,名曰死亡。”


    話音剛落,遠處的飛行器上迸射出一片電火花,金屬外殼上被炸開一道口子,在大氣壓的作用下,數不盡的零件從破口中飛出,像是飛濺出的血液。


    這是數據操縱?


    在數據視野下,白愁能夠看到一層灰色的物質如同泥漿一樣覆蓋在飛行器的數據表麵,其中一部分泥漿滲入到飛行器的數據團中,影響著數據流動。


    他原本以為赫拉的攻擊類似於詛咒之類的法術,但現在看來完全不同,普通的咒術雖然也能造成效果,但是它攻擊的是物質層,而不是數據層。


    兩者雖然接近,但並不相等,物質層的損壞並不會影響數據層,隻有融入混沌之後,數據才會徹底消失,相反數據層麵的問題則一定會反映到物質層麵。


    又觀察了三分鍾,他才確認赫拉影響數據層的方式和他的數據操縱並不相同,赫拉的方式是在飛行器對應的數據體上額外添加新數據,而他的數據操縱是直接修改數據體本身的數據。


    兩者相比,顯然是他的數據操縱影響的程度更深。


    “這是什麽?”白愁看向赫拉,“神明特有的法術?”


    “創世牌,泰格拉斯人的技藝,我們研究世界誕生的演化,並將其記錄下來,用卡牌來複現創世的過程。”


    我們?這是連裝都不裝了?


    白愁之前就懷疑眼前的赫拉到底是不是古希臘傳說中的天後。


    或者說地球上流傳下來的神話,是否隻不過是古人對於不理解事物的牽強附會。


    也許傳說中的神明其實就是外星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想要做什麽?”白愁問道,同時下意識地看向赫拉頭頂的名稱。


    綠色,仍是友好關係。


    “經過我的觀察,你們並非邪惡之人。”赫拉麵容嚴肅,“我覺得我們有進一步合作的空間,所以提前表達我的誠意。”


    “你是我見過最具有創世牌天賦的人,即使在泰格拉斯的曆史中也絕無僅有,我可以教你製作創世牌。”


    白愁:“那麽我需要付出什麽?”


    赫拉:“允許我和我的子民遷徙到這個星球,這個星係的環境適中,我們需要在這裏短暫停留並修好移民艦。”


    “好。”白愁點點頭。


    這是一個合則兩利的提議,這樣的話,在對抗李天衝的時候,赫拉也能成為助力。


    這個星係對於他暫時沒有任何作用,畢竟他又不可能將地球人全部遷到這個星係裏麵。


    最起碼現在不行,以人類的科技水平暫時還無法把這顆死亡行星改造成宜居的星球。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在墜落的飛行器照耀下,皮膚粗糙布滿老繭的手掌與白皙纖細的手掌交疊在一起。


    天空電梯依舊在不斷上升,赫拉又趁機使出一張新的創世牌:林宿之牆。


    白茫茫的霧氣從她的周圍逸散而出,然後瞬間消失無形。


    隻是在白愁的數據視野下,整個電梯廂外覆蓋了一層新的數據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這張牌可以將電梯廂從外部的世界隔絕,但缺點是我們也無法與外界溝通,任何信息的變化都打破這種狀態。”赫拉解釋道。


    與此同時,白愁看到窗戶外陰沉的天空已經消失,隻有白茫茫的霧氣在流動,偶爾能看到霧氣中蔓延出的綠色根係。


    “這就是創世牌的特性,有得必有失,我們永遠隻是世界演變的記錄者,我們可以校正世界的演變,卻無法憑空創造一個新世界。”赫拉說道。


    白愁迴應道:“有得必有失,與其說是創世牌的特性,不如說是世界運轉的規律,你不可能要求一個東西,既長也短,既大也小。既然選擇了好處,就要接受隨之而來的壞處。”


    赫拉露出一絲微笑:“你確實很有天賦。”


    白愁眉頭微皺:“這應該是每個成年人都懂的道理,問題是你隔絕了內外的交流,我該如何將飛行器的事告訴李雪。”


    “我已經說過了,而且監視之眼也會將采集到的信息實時傳達給李雪。”顧青青的迴答解除了他的疑慮。


    女孩總是這樣默不作聲地解決問題,白愁懷疑任何事情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但是如果你不問她的話,她又不會說,而她不說的原因很簡單--懶。


    她認為和其他人溝通的過程過於煩瑣,索性就獨自解決。


    既然她已經將消息傳達給李雪,白愁也就不再擔心,以李雪現在的實力,即使對抗不了這麽敵人,也能順利逃走。


    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趕到星球要塞中解決掉李天衝,不然的話,一個火力全開的冰冷太陽信徒,足以用戰爭機械構成的海洋將他們淹死。


    電梯廂正在緩緩減速,廂體內的物體也騰空而起,仿佛沒有重量一樣在半空中飄動。


    伴隨著“哢噠”一聲輕響,電梯廂上方的固定卡扣撞入攔截索中,也因為這次碰撞,林宿之牆的遮蔽效果隨之解除。


    白愁按下艙門的開關,封閉艙門的液壓裝置傳來一聲悲鳴後,便紋絲不動。


    他又按了幾次,發現無效奏效後,隻能一腳踹在艙門上,在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後,破舊的艙門打著旋朝遠方飛去。


    呲的一聲,就好像氣球漏氣一樣。


    電梯廂內的空氣瞬間順著破口溜走,連帶著積攢許久的塵土汙漬也一同飛出去,彌散在空中,像是一團汙濁的雲霧。


    “看來這裏的空氣已經跑光了。”白愁說道。


    隨後他便從電梯廂內走出來,每一腳都好像踩在蹦床上,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飄出很遠的距離。


    以他現在的身體而言,空氣不是必需品。


    另外的兩個女孩也從電梯廂內走出來,同樣毫無防護。


    “看來已經有人攻擊過這裏。”


    白愁指了指隧道上方的破口,破口的邊緣十分光滑,看起來像是被能量物質燒灼之後留下的痕跡。


    從這個破口處,還能看到不遠處飄在一片碎石之中的半截戰艦。


    “往前走500米,然後右轉是這個基地的控製室,我們先到那裏看看。”說完,顧青青丟出一個監視之眼。


    這個小圓球剛落在半空中,便彈出一個全息投影,上麵展示的正是這個基地的布局,也不知道顧青青是從哪裏找到的這個東西。


    在地圖的指引下,一行人很快來到控製區,這裏和外部相同,已經被破壞殆盡,敵人的攻擊甚至擊穿了頂部最為堅固的裝甲層。


    幾具屍骨被安全索固定在座位上,他們的麵容依舊栩栩如生,臉上掛滿汗水凍結成的冰霜。


    白愁能想象到當初的畫麵,被擊穿裝甲層之後,控製室內的氣體急速流失,同時也帶走人體的熱量,在失去賴以維持生存的熱量之後,人體內部的水分迅速凝結成冰。


    在尚未體驗到窒息,或者因為內外部壓強差異而爆炸之前,這些人便已經成為一具具冰雕。


    白愁走到坐在高位的冰雕前,這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即使已經失去生命,老人依舊怒目圓睜,無魂的軀體內似乎還在跳動著憤怒的火焰。


    白愁見過他,老人正是之前的曆史記錄中對抗星球要塞的那位老將軍。


    白愁微微欠身,向這位抵抗到最後的老人致以敬意,就在這時,他發現老人的右拳緊握,掌心之中似乎藏著什麽東西。


    白愁嚐試想要將那個東西取出來,試了幾次都無法在不破壞老人的遺體的情況下將這個東西完整地取出來。


    他隻能在心底向老人道歉,接著微微用力將老人的手指掰斷,然後將那個東西拿出來。


    這個東西呈長方形,通體由未知的金屬構成,扁平的身體上雕刻著類似於數字一樣的花紋。


    這是什麽東西?


    白愁無法確認,但一定是相當重要,不然老人也不會牢牢將它握在手裏。


    可惜的是白愁無法將其數據化,這個星球上的人和物,他都無法數據化,強行數據化隻會導致對方直接泯滅。


    但是對於地球上的任何物體就沒有這種疑慮,也不知道是這顆星球的特殊之處,還是地球的特殊之處。


    “讓我來看看。”顧青青走過來。


    白愁將其交到女孩手裏,三人之中隻有她對這種科技造物非常熟悉。


    顧青青將這塊金屬條放在手心,眼睛中閃過青色的流光,片刻之後,她將一旁正在投影地圖的監視之眼拉過來,在後者身上隨意地戳了幾下。


    監視之眼的眼球位置便投射出一道光線,光線接入金屬條中較細的一端,很快原本的地圖投影消失,一個聲音響起。


    因為真空之中無法傳聲,所以聲音是直接傳入白愁的腦海中。


    聲音的主人難掩疲憊地說道:“基地中的材料已經三天沒有獲得補充,工程師們已經無法修複破損的戰艦,食堂昨天就已經斷糧,連玉米蟲罐頭都被吃得一幹二淨。”


    “在這15天內,我們的艦隊向那個要塞發動了203次進攻,但每次都被對方擊退,即使有部分戰機僥幸穿過對方的部隊防禦層,也無法擊穿要塞的能量護盾。”


    “我們已經嚐試過多種裝備,無論是實體武器抑或能量武器都無法對護盾造成有效的傷害,甚至有士兵攜帶強磁約束內爆彈依舊撞擊護盾,也不過是爭取到持續不超過三秒的護盾失效時間。”


    “現在艦隊已經無法組織進攻,所以經過全體指揮官一致同意,近地軌道基地將直接撞擊敵艦。”


    “願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


    “記錄完畢,記錄員:近地軌道艦隊最高指揮官,雷。”


    音頻到此結束,監視之眼晃了晃滾圓的身體,接著在半空中投影出一連串在不斷變動的數字。


    “看來老人最後沒有成功。”


    白愁長歎一聲,心中除了些許惆悵之外,竟然還有一種莫名的情緒湧出,仿佛一簇燃燒的火苗,在暴雪之中搖曳,卻未曾熄滅。


    這種情緒名為勇氣,是猿人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用雙腳丈量著大地,是燧石撞擊產生的一縷火苗,照亮原始人眼中的黑暗。


    是人類的第一次航海,第一次飛行,第一次將80千克重量的物體扔出賴以生存的地球搖籃。


    “也許也沒有失敗。”顧青青打斷了白愁的思緒,她將金屬條安裝到老人遺體前的凹槽處。


    震動感從白愁的腳底傳來,隨後蔓延到整座控製室,最後整個近地軌道的基地都在震動,就好像垂死的巨獸從地上站起來,準備向敵人發出最後一搏。


    監視之眼將光線接入到眼前的控製台中,連綿不斷的聲音在在場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


    “授權已激活,正在啟動最終協議。”


    “自體檢測完成,當前損失已匯總,裝甲層損壞程度為78%,動力艙室已破損,引擎最大出力下降15%,燃燒容量降低50%”


    “正在對基地人員進行點名,艾裏克,無應答。”


    “怯薛斯,無應答。”


    ……


    “雷,無應答。”


    “全體成員已殉職,協議繼續執行,航向已確認,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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