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華當下激動得老淚縱橫。


    他這一生風流瀟灑,有過不少女人,也有過不少孩子。


    而今,他的妻子卻死了,他的第一個嫡女蔣玉華與他離心,恨不得視作仇人,蔣玉燕自從魏婉瑩死後,就像變了一個人,整天神神叨叨,也不再和他這個父親親近。


    至於他那兩個兒子,就更不用說了,每天鬥雞走狗,孝心半分沒有看見,倒是紈絝子弟的習俗讓他們學了個十成十,眼看著人已經養廢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段日子,他的心裏不知道有多難,隻覺前途黯淡無光,雖然身居高位,家族卻岌岌可危。


    如今,卻又忽然多了一個孩子。


    雖然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女,但對內心淒苦了整整一年的蔣東來說,何嚐不是個慰藉。


    雲傾月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當下心情也有些複雜。


    要說同情蔣東,那是不可能的。


    這個男人有著天下大多數男人都有的劣根性,且比他們更加嚴重,他有今日的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


    她隻是覺得,玲兒看到他這般作態,想必是會心軟跟他走了。


    果然。


    玲兒的眼淚流了出來。


    “你就是我的爹爹?”


    蔣東連連點頭。


    “對,我就是你爹,你就是玲兒對嗎?你還記得我,還記得這個家?”


    玲兒咬住下唇,眼淚撲簌簌直落。


    才不過兩歲多的孩子,即便記得,又能記得多少呢。


    更何況,她失憶了。


    她隻是潛意識裏知道,自己的家不應該在姚州,不應該是那個樣子,她應該有更好的家人,更疼愛她的父親母親。


    如今,雖然母親不在了,雖然這個父親並不像她想象中那樣好,但……


    他應該也是想念自己的是不是?


    否則身為堂堂左相,又何必在看到她以後,激動得幾乎快要落淚?


    玲兒最終還是撲進了蔣東的懷裏。


    “爹!”


    “玲兒!”


    父女相認,抱頭痛哭。


    雲傾月和蔣玉華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些許無奈。


    之前她們為玲兒籌謀再多,設計再多,如今在兩人的相認下,也隻顯得多餘。


    最終,雲傾月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這些年下來,她已經學會了,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時候不該說。


    尊重她人命運,何嚐不是種選擇。


    兩人離開時,玲兒跟著蔣東迴了蔣府。


    蔣玉華不會迴去的,自然是跟著雲傾月迴攝政王府。


    玲兒的事,要說對雲傾月的心情完全沒有影響,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兩人在馬車上都很避免去提這件事。


    雲傾月直接問道:“現在你總該告訴我,你到底出了什麽事吧?”


    先前蔣玉華迴京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隻是那時候有玲兒這件事壓在心上,更加緊迫,急切,所以她沒有來得及多問。


    而今那件事情解決了,蔣玉華的近況,就成了她目前最關心的事情。


    蔣玉華的憔悴和狼狽她是看在眼裏的,實在不明白,她堂堂一個縣主,不過是嫁了個人,怎麽會把自己搞成這樣?


    蔣玉華早就知道她會問,心裏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饒是如此,麵對好朋友的關心,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些酸澀,苦笑了一聲道:“月兒,你也看出來了,我現在過得不好。”


    雲傾月抿唇,沒有迴答。


    她直直的看著蔣玉華,在等著她說出接下來的話。


    蔣玉華歎了口氣。


    “我嫁給了王仁善,原本是看中他為人忠厚老實,家裏雖然是個商賈,可隻要人品好,家境不差,嫁過去即便不能和京中的世家娘子相比較,生活應該也不會過得太差。”


    “可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我在京中所發生的事,會傳到冀州去。”


    “先前我被魏婉瑩陷害,說我亂搞男人,得了髒病,這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是魏婉瑩設計陷害我,這個你也知道,後來事情水落石出,魏婉瑩也死了,我的名聲雖有所影響,但隻要沒有傳出京城,我以為我還有機會的。”


    她說著,眼眶就不由漸漸泛了紅。


    顯而見易,這段時間所受的委屈不算少。


    就聽蔣玉華繼續道:“事實證明,一步錯,步步錯,就算自己再怎麽努力,也迴不了頭了,那些莫名其妙潑在我身上的髒水,我以為離了一個地方,就不會有人知道,可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這天下就這麽大,又怎麽會不知道嗎?”


    “剛成親時,王仁善的確待我很好,整個王家待我如珠似玉,我也過得很開心,可沒想到,有一天他們家來了一個從京中過去的親戚,一見到我,就戳破了我身上以前發生的事情。”


    “王家當即就以為我是個水性揚花,朝三暮四,不知檢點的女人,就連我那婆婆,也嚷嚷著說我騙婚,要與我退親。”


    聽到這裏,雲傾月已經不敢置信。


    “退親?你們都成親了,還退什麽親?他當你是什麽?招之即來揮之則去嗎?”


    蔣玉華慘淡的笑了笑。


    “若隻是如此,便也罷了,他若真的介意這些事,想要休棄於我,大不了我就離開王家,迴京中隨便找個庵子了此殘生,我也不是沒這麽想過。”


    “可關鍵是,後來他們不知怎的,又突然說不休我了,就是要耗著我,將我所做的事名揚天下,讓所有人都來戳我的脊梁骨。”


    “嗬嗬……你說說,我做什麽了?竟是錯到這般境地,如何可恨嗎?明明我也是無辜的,他們憑什麽呢?我這次迴京中,就是自己悄悄跑迴來的,我受不了了,真的月兒,在那樣一個地方,我就像坨爛泥似的,任他們搓圓捏扁,沒有任何反抗之力,既然如此,我還不如迴來呢,迴來以後我好歹還有娘家,蔣東靠不住,我還有衛國公府,還有我舅舅和外公,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蔣玉華說著,低頭掩麵哭了起來。


    雲傾月聽得揪心不已。


    她沒有想到,當初那件事,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居然還有人會拿這個說事。


    而且當時不是都已經替她正名了嗎?


    當初魏婉瑩所做之事發,那都是在官府立過案的,有官府的公文可以證明,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當時蔣玉華是受人陷害,並非她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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