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鈺有些急了。


    “三姥爺,同不同意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和小郎君都商量好了,一去一迴頂多一個月,等我們成了親,以後他就隨我住在寨子裏,再敢不往外去了。”


    三姥爺總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老人家年紀大了,手上臉上的皮膚都像枯樹皮一樣,皺巴巴的,整個人都透著股沉悶的色彩,這讓孟鈺心頭卻發悶堵。


    她其實也有私心的。


    她之所以那麽幹脆的同意了和蕭景行一起出去,並不完全是為了去見他的家人。


    她也想離開南疆,離開空空穀這樣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看看書本上繁華的江南,看看北方的大漠,看看京城的熱鬧,甚至還想去南唐瞻仰一下各國士子們的風采。


    她不想一輩子老死在這個地方,就像三姥爺或者她祖祖輩輩的親人一樣,一輩子暗無天日,在這個地方生老病死,從生下來到死去都活得像是一灘死水一樣,驚不起半點波瀾。


    這樣的日子,安全是安全,可失了活著的意義。


    活著是為了什麽呢?


    不就是為了那未知的明天,為了看更多的人,經更多的事嗎?


    如果光是為了安全,就失去這些,那豈不是因噎廢食?


    可這些,她沒辦法跟族中的長老們說。


    就算說了,他們也不會聽的。


    所以孟鈺隻能想盡辦法,讓自己出去。


    她雖然嘴裏說著一去一迴隻需要花一個月,可真正出去了,還會不會迴來,舍不舍得迴來,她自己都不知道。


    三姥爺的目光十分平靜,仿佛根本沒察覺到她心之所想。


    他又抽了一會兒旱煙,才平靜的說:“你若真想出去,沒人能攔得住你。”


    孟鈺心下一喜,緊接著又是一窒。


    這意思,是不攔著她出去,卻也不讚同了?


    孟鈺咬了咬唇,終究沒有強迫三姥爺理解她的想法。


    “行,隻要您不攔著我就好。”


    她說完,徑直轉身進了屋。


    而另一邊,孟蛟也找到了雲傾月。


    彼此雲傾月正在打點離開時要用的行李,孟鈺和她說了她要跟蕭景行一起迴家去見父母家人的事情,雲傾月自然也就裝作不知的像是他們會帶上她。


    孟鈺也不敢輕易說出要將她撇下的事。


    畢竟,此時她阿哥還沒有什麽動作,若她突然說出這事,先不說雲傾月會不會同意,依著小郎君那樣愛護“妹妹”的性子,隻怕就要不喜。


    她是真的很心悅這個小郎君,再不想和他吵架了。


    也正因為如此,瞧著雲傾月打點行李,她便也隨她去,權當不知。


    而這邊。


    雲傾月正收拾著行李,看到孟蛟進來,眼皮子一跳,就暗道不好。


    這幾天孟蛟看她的眼神赤果果的,她要不明白他是什麽心意那她就白活兩世了,心中鬱悶得緊,麵上卻不得不敷衍的笑道:“孟公子來了。”


    孟蛟“誒”了一聲,笨拙的搓了搓手。


    長年在外威風凜凜的漢子,此時麵對自己喜歡的姑娘,也覺得詞窮,有千言萬語藏在心中,原本也打好了腹稿,可此刻當真看到人,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雲傾月並不著急,就等著他說話。


    孟蛟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道:“蕭姑娘,我、你……”


    雲傾月撥弄著手邊的行李,問:“你什麽?”


    隻是一句話,孟蛟頓時又鬧了個大紅臉。


    雲傾月心中暗歎。


    這避世的人臉皮就是薄,雖說有勇有謀,卻吃了沒見過世麵的虧,自己和蕭景行雖說被他們所救,又挾恩假許婚事,情有可願,但說到底,確實有些利用人家的嫌疑。


    她並不後悔,也不內疚,尋思著孟家寨的人不差銀錢,他們的那些珍惜藥材就可以換來大把的金山銀山。


    他們之所以世代龜居在這裏,無非就是怕光而太耀,又招來皇室的覬覦而已。


    等自己和景行出去了,少不了要把這事幫他們解決解決,當年太祖皇帝和南唐皇帝可是對他們下了追殺令的,雖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接近百年,可追殺令一日不收迴,他們的族人就一日不也出去。


    南唐那邊怎麽樣,她管不著,但讓大淵國的皇帝收迴這麽一道七八十年前太祖下的詔令,想必也不難。


    心裏尋思著,雲傾月就懶得和孟蛟周旋了,開門見山的問道:“孟公子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孟蛟咬了咬舌尖,將自己心中那股澎湃的激動給強行按捺住,方才找迴些理智,鄭重道:“蕭姑娘,這段時間你在穀中住得可還好?”


    雲傾月淡淡一笑,“承蒙孟公子和令妹照拂,自然是很好的。”


    “那你願意以後一直住在這裏嗎?”


    話剛出來,孟蛟就知自己說得孟浪了,連忙擺手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


    我什麽我?我就是那個意思!


    孟蛟否認了自己說的話以後,又找不出更合適的話來代替,一時間急得腦門兒都生了汗,如熱鍋上的螞蟻。


    雲傾月看在眼裏,不由再次暗歎了一聲,感歎自己和蕭景行簡直造孽。


    “我知曉孟公子的意思,可我不願。”


    雲傾月不等他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孟蛟怔在那裏,一張通紅的臉轉瞬變得煞白。


    雲傾月道:“實不相瞞,我已有了心悅之人,我和兄長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替他求藥的,若不是因為他,我不會跑這一趟,可我亦知我在他心裏的重要性,若我因跑這一趟丟了自己,那他的病就算治好了,活著也與死了沒有兩樣。”


    孟蛟神情怔忪。


    這世上……竟有這樣的感情嗎?


    她不迴去,那人就算治好了病,也與死了無異?


    雲傾月繼續道:“他於我而言,是我可以為之付出性命的人,我於他而言亦是,孟公子,你心悅於我或許是看中我的皮相,亦或許是因為我的性格,可皮相會老,性格也會因為常年守在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身邊,而導致性格大變,所以無論最終如何,你都不可能得到一個你喜歡的人,既然如何,為何不放開呢?孟公子是孟氏族人中排名第一的勇士,相信即便眼下沒有遇到合眼緣的,在萬千蜂擁而來的愛慕者中,早晚也會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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