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涼州陷沒


    劉肅受張天錫之命,前去見等候張天錫迴話的閻負和梁殊,傳達張天錫對苻堅征其入朝一事做出的最終決定。


    在聽到張天錫已經決意不入朝之後,閻負和梁殊不由得感到難以置信,梁殊出聲威懾道:“慕容氏雄踞山東,我大秦取之尚如拾芥,爾等以涼州區區之地,便妄想抗衡王師,難道真是不知如此舉動將死無葬身之地麽?!”


    聞言,劉肅眼中閃過一絲詭譎之色,十分輕蔑地笑道:“我等是否將死無葬身之地,尚未可知,但二位如此猖狂,恐怕終將無法生還長安!”


    “我二人若死在涼州,爾等難道還能久活不成?!若不怕身死族滅,就殺了我等!看到時我大秦鐵騎是否能踏碎涼州郡縣!”閻負厲聲道。


    “哈哈哈……”


    劉肅頗為囂張地大笑了幾聲,笑道:“二位將自己看得太重了!”


    說罷,他不再理閻負和梁殊,朝門外高聲道:“來人啊!”


    “在!”


    門外早已準備好的士兵聞聲,頓時一擁而入。


    劉肅盯著閻負和梁殊道:“將他二人綁了,押在牢中,聽候發落!”


    “諾!”


    眾士兵齊聲迴應一聲,便動手將閻負和梁殊綁了下去。


    “劉肅!你這鼠目寸光,狂悖無知的小人!竟敢綁上國之使!你可知涼州生靈,將因你此舉遭受塗炭之苦!”


    “等我大秦天兵一到,爾等必將身死族滅!到時涼州千萬將士、百姓為我二人陪葬,爾等就是千古罪人!”


    “張天錫,你荒淫無道,自取滅亡,遺禍子孫,牽連百姓,你死後必將萬劫不複!”


    “劉肅、梁景,爾等助紂為虐之奸臣,終將遺臭萬年,留千古罵名!”


    ……


    閻負和梁殊辭氣不屈,在被押下去的時候在,不住地大聲謾罵。


    他們既是在傾瀉心底無盡的怒氣,更是在為涼州的生民鳴不平。


    當然,他們也寄希望於能夠憑著這幾聲怒喊,讓張天錫醒悟過來,認識到以涼州之兵,不僅根本無法抵抗秦軍,還會因為張天錫的抵抗,使得涼州百姓和他一起遭受兵連禍結之殃!


    但且不論此時的張天錫根本就已經聽不進去不同的意見,更何況劉肅也不會讓他聽到那些可能會使他心意發生轉變的話。


    所以,當張天錫聽到閻負和梁殊非但沒有求他饒過性命,反而肆意謾罵,囂張至極之時,他不由得登時大怒,當即便命士兵將閻負和梁殊綁在了軍門之上。


    然後他大集將士於軍門之內,高聲傳令道:“此二人為氐賊說客,狂妄已極,無禮之甚,今當殺之以明我絕氐賊之心!是故懸之於軍門,請眾將交射之,若誰射而不中,則非與我同心之人!”


    眾將聞言,不由得麵麵相覷一番,稍稍露出些猶豫之色。


    但在這個時候,他們都沒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隻能選擇彎弓搭箭,一齊射向被懸掛在軍門之下的閻負和梁殊。


    “張天錫!你這殘暴狂徒,必將死於萬刃之下!”


    “張天錫!你如此殘害上國之使,必將身死族滅,化為齏粉!”


    ……


    閻負和梁殊雖然在臨死之時,又痛快地大罵了一番,但他的罵聲卻沒有傳到張天錫的耳朵裏,更沒有辦法搖動張天錫部下將士的心。


    他們隻能在無奈與痛恨之中,被萬箭穿身而死。


    甚至在他們死後,都還有無數支箭矢不斷插在他們身上。


    ……


    當張天錫在軍門下射殺閻負、梁殊,徹底與苻秦決裂的消息傳出,整個涼州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的緊張。


    幾乎涼州境內的所有人都已經退無可退,被迫和張天錫綁在了一條船上,隻能和張天錫一起,依靠所謂的河西天險,以及涼州十餘萬帶甲將士,齊心協力地對抗苻秦即將攻來的雄兵。


    而在整個涼州的官吏、將士似乎都被衝昏頭腦,一心整軍備戰的時候,整個涼州真正格外的清醒的人,竟然隻有張天錫之母嚴氏。


    當嚴氏聽說張天錫聽從了劉肅、梁景等人勸說,殺了閻負、梁殊,決心與苻秦對抗之後,不禁日夜憂思,以致於傷懷之下,忍不住對守衛涼州信心十足的張天錫泣訴道:“我聞秦王苻堅以一州之地,橫製天下,東平鮮卑,南取巴、蜀,兵不留行,可謂所向無敵。你若是就此降之,猶可延數年之命。今以涼州蕞爾一隅,抗衡大國,又殺其使者,滅亡將不日而至矣!”


    張天錫聞言,雖然甚是不悅,但也不敢對嚴氏做出什麽,隻能用頗為憤怨的語氣道:“天下大事,非婦人可知!我有河西天險,又有十餘萬雄兵,以及帳下諸多善戰之將,更有西域、匈奴為援,秦兵何足懼也!如何不在涼州為一州之主,反而前往長安做苻堅之臣,豈不是太沒誌氣了麽!且看我如何擊退秦兵,保住涼州!”


    說罷,他便離開了刺史府,長待軍營之中,專心應敵,不再迴去。


    首先,他調集涼州精兵兩萬,交給龍驤將軍馬建,讓馬建前往楊非城屯駐,以備秦兵。


    然後,他又下令召集涼州全境大軍,前往姑臧聽候調遣。


    最後,他才派人前往西域和匈奴求援。


    而在此後不過半月,閻負、梁殊被張天錫所殺的消息,也終於再也遮蓋不住,傳到了苟萇和梁熙等人的軍中。


    一得到消息,梁熙和苟萇當即做出了反應,一邊傳消息到長安,一邊派軍開始向涼州邊境進發。


    秦軍本來在西河渡河津口分兵駐紮,隨時準備渡河進攻涼州。


    梁熙、姚萇、王統、李辯等人聞知消息之後,便在八月初三率軍先從清石津渡河,向涼州河會城發起了進攻。


    把守河會城的張天錫部將驍烈將軍梁濟見秦軍來攻,出城力戰秦兵於河會城下,但寡不敵眾,三戰之後,無法取勝,隻得龜縮城內,等待救援。


    可等了數日,不見救援到來,秦兵攻城又越發兇猛,城中人心惶惶,糧草又將斷絕,為了保全身家性命和城中部眾,梁濟最終選擇了投降。


    而幾乎於此同時,八月十七日,苟萇率軍擊敗了把守石城津的涼州守兵,順利渡河,與梁熙、姚萇等人會軍,一起進攻涼州軍重兵把守的纏縮城。


    纏縮城乃進入涼州要塞,張天錫聽聞秦軍進攻纏縮城,當即下令讓馬建從楊非城趕去救援,然而馬建的援軍還沒有趕到,纏縮城就在苟萇和梁熙派軍強攻之下,為秦軍所拔。


    馬建聞訊,當即掉頭往楊非城趕迴,想要固守楊非城待援,拖住秦軍進攻的步伐。


    可就在他掉頭迴轉不久,秦軍先鋒就已經追了過來,發現了他的蹤跡。


    麵對如此難得之戰機,已數戰取勝,又連下兩城的秦軍自然不肯放過。


    因此,秦軍數千輕騎追出,想要趁獲勝之後銳氣正盛,殺馬建所領涼州軍一個措手不及!


    馬建所領大軍雖然精良,但是卻是步兵多於騎兵,行速相較於秦軍,本來就慢上了許多。


    他雖然已經盡力全速逃迴,但卻也避免不了被秦軍追上的結局。


    兩軍相及,便掀起了一場大戰。


    騎兵麵對步兵,雖然有著天然的優勢,但馬建手下足有兩萬兵馬,在生死存亡之際,所展現出來的戰鬥力也頗為驚人。


    所以,這一戰中,秦軍盡管靠著騎兵的天然優勢,取得了一定的戰果,讓涼州軍損失數千,使得馬建無法安然全身而退。


    但僅僅數千輕騎,仍然留不住一心想要迴撤的涼州軍。


    隻不過這一戰秦軍想要取得的效果並非是全殲馬建率領的這一部涼州軍,而是要摧毀馬建帳下涼州軍的信心,讓他們在此後麵對秦軍之時變得惶惶不安,影響戰力。


    當馬建帶著部眾倉皇逃走之時,秦軍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而馬建也深怕秦軍會繼續追來,日夜擔憂,以致於迴到楊非城之後,竟然隻守了一夜,就棄楊非城不守,帶著部眾退屯清塞。


    聽聞纏縮城失陷,馬建又棄楊非城不守,張天錫漸漸開始擔憂了起來,他趕緊又做出了部署,派征東將軍常據帥眾三萬駐紮於洪池,與清塞形成掎角之勢,以拱衛同往姑臧的要塞關口。


    與此同時,他還親自率領整個涼州最精銳的五萬將士,也是涼州最後可用的五萬將士,駐紮於金昌城,以備秦軍。


    而就在張天錫渴望著一場勝利來振奮士氣,讓漸漸躁動不安的涼州民心重新穩定之時,出身敦煌大族的安西將軍宋皓卻在此時勸諫道:“屬下晝察人事,夜觀天文,秦兵不可敵也,不如降之。”


    張天錫聽聞此言,不由得怒火中燒,當即大怒道:“涼州守城之勁卒尚有十萬,山河之險未失,而西域、匈奴援兵不日將至,何謂秦軍不可敵!?你若是貪生怕死,可以滾迴敦煌去!等孤到時擊敗秦軍,你才知此時之言是多麽可笑!”


    宋皓無奈道:“那臣便拭目以待,但願明公誠有退敵之計,能保涼州之眾無虞!”


    “哼!”


    張天錫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一揮手對宋皓下著逐客令。


    宋皓無言以對,不再多言,拱手退了下去。


    而張天錫餘怒未消,當即大聲下令道:“傳我之命,貶宋皓為宣威護軍。”


    “是!”


    一旁的文學掾聞命之後,當即迴應一聲,開始草擬貶斥宋皓的文書。


    在通過將宋皓貶官,平息了軍中暫時冒出來的不穩定因素之後,張天錫又收到了廣武太守辛章的奏報,奏報之中有一句:“馬建出於行陳,必不為國家用,為涼州計,請易置將帥。”


    張天錫看了奏報之後,不由自主地便聯想到馬建先是救援不力,後來又棄楊非城不守,心中不由得生出“馬建可能心懷二意,有投誠苻秦之心”的想法。


    可是他也知道,臨陣換帥,最是用兵大忌,一時還沒有下定決心。


    而就在他猶豫之際,苟萇命令姚萇帥甲士三千為前鋒,同時又派出數萬大軍為後繼,繼續追擊馬建。


    兩日之後,八月二十三日,馬建探知秦軍追擊人眾足有數萬,又得知了張天錫即將派人前來換帥的消息,他幾經思索之後,為了保全自己,最終決定帥部下獻出清塞迎降秦軍。


    這個消息一傳出,一部分忠於張天錫的部將便帶著部眾逃出了請塞。


    但這卻無法改變馬建投降秦軍的決定。


    而與此同時,八月二十四日,苟萇所率領的大軍與常據在洪池也掀起了一場大戰。


    常據雖然是河西良將,但手下三萬部眾,哪裏是苟萇手下十餘萬部眾之敵,一場混戰之下,常據坐騎被殺墜馬,部眾又難以抵擋秦軍,他自知無法生還,絕望地舉劍向西稽首一拜,然後自刎而死。


    洪池陷落,隨常據出征的軍司席仂也被秦軍所殺。


    兩日後,八月二十六日,秦軍進入清塞,直奔其後的金昌城而去。


    到了此時,張天錫還不肯就此認命,繼續派遣司兵趙充哲率領其剩下的五萬將士繼續阻擋秦軍。


    然而此時的秦軍已然是越戰越勇,勢不可擋,趙充哲帥眾與秦軍大戰於赤岸之旁,最終沒有討得半點便宜,秦軍又是一場大勝!


    僅是這一戰下來,就俘獲、斬首共三萬八千級,而趙充哲也在此戰中戰死。


    而這還僅僅是不到半日之間的戰果。


    張天錫得報,不由得悲憤不已,決定親自出金昌城與秦軍決一死戰,心想如果戰死沙場,也算是對得起忠於他的涼州部眾了!


    可是他剛剛率軍出了金昌城,還未與秦軍遭遇,便收到了金昌城內有人反叛的消息,使他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他頓時感到絕望無比,不再堅持與秦軍交戰的打算。


    為了保命,他趕緊率軍棄了金昌城,趕迴姑臧,想固守姑臧城以待援。


    隻可惜,秦軍根本沒有給張天錫喘息之機,他前腳剛剛進入姑臧,第二日,八月二十七日,秦軍便趕到了姑臧城下,將姑臧城圍了個裏外三匝,水泄不通。


    到了這個時候,張天錫才真正感到絕望,知道他再也沒有了抵抗秦軍之力。


    於是,他不再做無謂的抵抗,素車白馬,麵縛輿櫬,降於軍門。


    當立於軍門之下時,他似乎恍然間聽到了一月之前閻負、梁殊的謾罵聲。


    他沒有想到,涼州十餘萬將士,竟然守不住坐擁西河天險的涼州。


    更無法接受,張氏從惠帝永寧元年任涼州刺史至今,在涼州經營了七十五年的基業,就這樣斷送在了他的手上。


    但事實已然如此,不會因他心中不願、不想,就發生半點改變。


    特別是當苟萇親自下馬為他解開捆綁,焚掉輿梓,然後派一隊將士將他押送著前往長安之時,他更能深刻且清楚地意識到這一事實。


    而在姑臧城落入苟萇手中,張天錫已然出降的情況下,其餘缺少兵馬駐守的涼州郡縣哪裏還有抵抗之力,在苟萇和梁熙傳出一道檄文之後,便全都選擇了歸降於苻秦。


    至此,整個涼州,不到一月時間,就完全被苻秦征服,從此,晉室又失去了本來就“名存實亡”的涼州,苻秦在西北也再無後顧之憂!


    為了穩定涼州,苻堅在得知秦軍平定了涼州之後,便任命梁熙為涼州刺史,鎮守姑臧,同時,又遷徙涼州豪右七千餘戶於關中,隻留下了些沒有多大勢力的平常百姓在涼州安居。


    而張天錫被押送到長安之後,則被賜封為諷刺意味頗濃的歸義侯,拜任比部尚書,住進了苻堅提前給他修建的長安新府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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