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募兵之議


    在他看來,縱然謝文熟知行軍練兵之法,但這一趟去軍營的時間也實在過於短暫,既不能熟悉軍中將校,與之搞好關係,也無法得知軍營之中哪部戰力最強,哪部戰力最弱,據此提出改善練兵之法的建議。


    這種做樣子般的巡視軍營,除了了解一下軍營駐紮所在,可以說是毫無意義!


    為此,他不由得生出一絲輕視之意,認為謝文雖然熟讀兵法,略知用兵,但也因出身陳郡謝氏,自小受談虛論玄之風侵染,難免有些世家子弟輕浮之氣。


    這種輕浮之氣,實在是為將領兵之大忌,如果他不能改正,他日終將因此而致大敗!


    看到朱序那稍顯怪異的神色,謝文雖然也察覺到有異,但是卻並未多想,當即正色道:“屬下此番北行,見軍營之中,將校各當其任,士卒訓練得體,並無不當之處,故而屬下其實隻在營中待了不過兩三日而已!其餘時間,屬下帶人沿官道向北,馳行數百裏,望沿途山川地貌,察軍民之情,一路思索良多,於心中匯成一策,隻是不知是否合宜,未敢當即施行,故而提前趕迴,想報與使君,請使君參謀計議一番。”


    “哦?”朱序聞言,不禁為之一愣,滿心好奇地問道:“不知是何良策?”


    謝文道:“屬下觀廣陵城北,所駐紮之官軍,不到兩萬,而流民散居各處,或大或小,均自立塢堡,組軍以守,粗估其數,不下數萬,若加整合利用,他日禦敵於外,亦不失為一支雄軍!”


    說到這裏,他稍稍停頓,正要往下繼續說,就聽朱序脫口道:“文度所言雖善,但可知要整合流民軍,何其難哉?自永嘉亂後,中原流民與其渠帥輾轉奔襲,寄居江淮之間,恃其人眾,驅趕百姓,占據山林,開墾田土,不過數年,便演成如今局勢,曆來鎮禦徐、兗二州之帥,因胡虜勢強,須得聚力抵禦,方可保建康無憂!故而為使江淮之間安然無事,遇有戰事,又得征流民軍以為用,不僅聽之由之,更是請朝廷冊命,假其渠帥以官守軍職,以安其心。如今一旦收其兵將,重整其軍,其渠帥慮有失職之殃,萬一嘩變,豈不是得不償失?”


    聞言,謝文正色道:“使君所慮甚是!但屬下並非是要強征其兵,而隻是想派一軍駐紮北境流民塢堡之間,清剿為亂之盜匪,整頓北境,再借機征兵於民,到時散居流民與小股流民軍見官軍強大,必自願來投,假以時日,那些所謂的流民軍,為求自保,也必將徹底歸附官軍!”


    “派軍清剿盜匪?倒是個可行之策,但不知文度要多少兵將?”朱序皺著眉頭問道。


    就兗州目前的情勢來看,官軍數量比之流民軍是遠遠不如的。


    官軍不僅要防著北邊的苻秦,還要防範有“反水”風險的流民軍,他根本不可能抽出太多的兵力給謝文去駐紮北境,對為亂一方的流民匪軍進行清剿。


    所以,如果謝文“獅子大張口”,他是無論如何也會拒絕的。


    可他自己也知道,如果隻是給謝文一兩千人,就想要清剿那些久經戰陣、強大彪悍的流民匪軍,是難以獲得成功的。


    謝文看到朱序的神情,結合他現在了解到的兗州情形,已經大概猜到了朱序為何會眉頭深皺。


    不過他本來就沒有打算讓朱序給他派軍,並不以此為憂。


    隻見他微笑著道:“如今兗州官軍兵力不足,屬下也知其情,若再分兵剿匪,又恐將驚動朝廷,殊為不便!故而屬下想就在廣陵周圍募兵,募兵以一月為期,不論募得多少,屬下都將率軍前往北境流民塢堡之間駐紮,一邊訓練,一邊伺機清剿流匪!隻是所募之兵所需糧草,還望使君能按需供給!”


    聞言,朱序不由得一愣,暗道:“難道他早就有所準備?是我輕看了他?可在廣陵城外募兵,能募得幾人?”


    思緒閃過,他正色道:“文度既然願意募兵而行,我自會及時供給糧草,而且我在這裏說定,文度但募得一千新兵,我便供應兩千士兵所用糧草,為文度鼓氣助威,如何?”


    “使君如此慷慨,屬下感激不盡,謝某在此就先替應募士兵謝過使君賞賜了!”謝文客套一聲,又道:“其實屬下此次北行,料看山野之間,多有良田荒蕪,可以複墾屯田以供軍食。隻是如今已是深秋,要想收田土之利,還要待到明年,故屬下所求軍用糧草,需至少供給一年,方可稍減其數,還望使君允準。”


    朱序笑道:“文度能心懷大局,主動率軍開墾田土,自給軍食,為朝廷減負,著實令人感動!但就憑文度清剿匪寇、鍛煉雄兵之誌,就是一直要我全額供給,我也是義不容辭!廣陵城糧倉豐實,文度不必為糧草擔憂,放心去募兵便是!”


    “謝使君支持,屬下告退!”


    謝文拱手一禮,便轉身退了下去。


    ……


    謝文當然知道,朱序不會無緣無故的這麽慷慨大方。


    可以想象,廣陵城外願意參軍入伍的土著百姓不會太多,而那些隻能靠參軍來獲取生存的流民,也大多是投在流民帥的麾下,除非謝文能夠招攬到流民帥,不然,這次僅僅為期一月的募兵,必然將以慘淡的結果收場。


    然而朱序卻不知道,在謝琰的安排下,正有近五千名訓練有素的家兵,分成數十個近百人的群體,如同逃荒的難民一般,從各個地方渡江,朝廣陵城外湧來。


    就連謝琰,此時也一改在建康城中的世家公子打扮,穿著素布粗衣,裝成平民模樣,隻帶著兩百來人,徒步朝廣陵城趕來。


    不過,雖然在一切都有安排的情況下,不需過於為募兵一事勞心費力,但謝文還是照例寫好了招募榜文,讓人抄了百來份,然後找朱序要了刺史府大印一一蓋上,再派陳二虎等人在廣陵城四門以及城外流民聚集之所張貼發布。


    雖然這麽做,大概率隻能是做樣子,起不到什麽實際效果。


    可是他仍然渴望知道,就憑這一紙告示中所說的幾個當兵吃糧的好處,能不能對廣陵城外的百姓和流民產生吸引力。


    當一切忙活停當,已是酉時初刻,夕陽即將西下,陽光也漸漸變成金色,撒下滿地金黃。


    謝文伸個懶腰,走出書房,來到內眷居住的後院,找到了正陪著小景玉的張彤雲和司馬道福。


    這一次,他一反常態,並沒有急著上前去逗弄小景玉,而是來到站在一旁伺候的蓮兒身邊,輕聲吩咐道:“你先領景玉到別處玩耍,我有事要和兩位夫人商談。”


    “是,郎君。”


    蓮兒欠身一禮,答應一聲,然後連忙上前,朝小景玉道:“景玉,和蓮姨到外麵去玩,好麽?”


    小景玉提溜著大眼珠,看了看張彤雲和謝文,像是明白了什麽,當即道:“好哇……咱們去外麵玩!”


    說罷,便牽起蓮兒的手,歡樂無比地走了出去。


    然後謝文才跨步上前,正色道:“二位娘子,隨為夫到裏麵去坐一坐。”


    張彤雲和司馬道福見謝文突然在她們麵前如此正經,倒有些不習慣,不由得對視了一眼,然後才滿心疑惑地跟著謝文走進了一旁的客室。


    她們都是這家裏名副其實的主人,可是謝文卻選在客室與她倆談話,這足以說明謝文要說的話極其重要,讓張彤雲和司馬道福此時心裏都忍不住開始漸漸產生了些許遐思。


    “難道是建康城中出了什麽事?要將夫君召迴?”


    “還是說瑗度此來,是有什麽秘事要與夫君商量,此事與我二人有關?”


    “亦或是要和夫君做什麽大事,會有性命之憂?呸呸呸……胡想些什麽!”


    ……


    張彤雲知道謝琰有信送來,心中所想之事,都與謝琰和建康城有關。


    “難道有了我和彤雲,他還不滿足,這些日子又去沾了花惹了草,想要納妾?”


    “可是這江淮之間,能有什麽天姿國色,會令他心動?”


    “還是說戰事已起,他即將出征?”


    ……


    司馬道福則是毫無頭緒,在心裏胡亂做著猜想。


    待到進入客室之中,三人各自落座,謝文才正色道:“時至今日,我才知廣陵城中的生活,並沒有當初想象中那麽美好!咱們才安頓不到數日,我便因要去軍營巡視,讓你們獨自在家近二十餘日,不僅我在外牽掛擔心,你們在家想必也飽受孤寂之苦。而一月之後,我又將率軍前往北境,這一去更不知何時方歸!這幾日我思來想去,覺得與其讓你們仍舊待在廣陵城中,使我時時掛心,你們也艱難度日,不如暫時將你們送迴建康,我也好放心在軍中做事!”


    聞言,張彤雲和司馬道福不由得稍稍一愣,頗為吃驚地又對視了一眼。


    “噗嗤……”


    司馬道福像是一時憋笑沒有忍住,忽然笑了出來,道:“我還以為夫君要說什麽大事,原來不過是這點小事,夫君難道對我等這點信心都沒有嗎!”


    張彤雲見狀,也不禁捂著嘴笑了一笑,然後道:“道福所言不錯,我等哪裏就值得如此擔心,是夫君多想了!”


    見此情形,謝文正色道:“我可不是在說笑,江北兇險,你們也是親眼所見,隻有你們迴了建康,我才好安心在外做事!”


    司馬道福也收起笑容,正色道:“這倒也是!彤雲,我看夫君也是一番好意,你便帶著景玉先迴建康!至於我,就暫且留在這廣陵城中,為夫君展示與家國共存亡之誠意!”


    “哼!別以為你心裏想著什麽我不清楚?”張彤雲嬌笑著瞥了司馬道福一眼,然後正色道:“若說顯示誠意,景玉在此,豈不比做什麽都顯得有誠意?我看還是道福迴去的好,反正這裏的人,也沒幾個認得你!”


    “好了,好了!算是我說錯了話,還請彤雲不要介懷!反正我不管誰要迴建康城,隻要夫君不迴建康,我就要在這裏等著夫君迴來。”司馬道福正色道。


    聞言,謝文不禁看了一眼張彤雲,正要說話,就聽到張彤雲沒好氣地道:“夫君如此看著我,難道認為我是會轉眼間就改變心意之人嗎?”


    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是商量好了在唱和一般,謝文不禁無奈地歎息道:“廣陵城外盜匪頗多,我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你們這又是何苦呢?”


    此言一出,不知張彤雲是不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她的眼眶突然變得微紅,微微泛出些許淚光。


    隻見她滿目柔情地道:“夫君率軍前往北境,為國禦敵,自是英雄男兒,我等雖做不了巾幗英雄,但也不能做貪生怕死之輩!而且廣陵距離北境,快馬不過一兩日路程,若是家中有事,或是思念夫君,也可互通書信,以寄相思,夫君若想歸家探親,也可隨時如願!若是迴了建康城,縱然也可互通書信,但是一來一迴,至少也是半月,而且山水相隔,真就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了!”


    說罷,她似乎心底情動,那淚液越發多了起來,似乎片刻之後,就要溢出眼眶,順著雙頰流下。


    司馬道福見狀,連忙出聲附和道:“彤雲所言甚是,夫君就不要多想了。”


    “嗯……”


    謝文沉吟一聲,沉思片刻,然後才道:“也罷!既然你們心中想定,那我就不再強求!我聽聞朱使君一家老小也在廣陵城中,且朱使君之母韓夫人喜歡熱鬧,這些時日,我找機會讓你們認識認識,日後多個解悶的去處,我也能放心些。”


    “這倒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司馬道福脫口道。


    這些日子裏,她每日就是和張彤雲陪著小景玉玩,其實早就已經乏了。


    畢竟那是張彤雲的孩子,她終究不能像張彤雲那般樂在其中。


    張彤雲聞言,暗自拭了拭眼角,又問道:“夫君如此正經,就為說此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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