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攻心為上


    當謝安將話已經說明,所謂的兒女情長,也就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畢竟在這個時代,婚姻,本來就是士族用來穩固權力的工具。


    對於張彤雲,謝文一直是真心相待,而且也發自內心地想和張彤雲白首偕老。


    盡管在張彤雲之前,他已經有了憐雲等三個婢女,但婢女和妻子之間的身份地位,以及能帶給他感情上的慰藉,始終有著巨大的差別。


    那些婢女,最多讓張彤雲生出一些醋意,還不至於會造成真正的傷害。


    而如今餘姚公主執意要下嫁於他,無疑是在和張彤雲爭奪他的歸屬權,這與張彤雲容忍他貪戀美色的性質已經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已經將張彤雲逼到了懸崖口,隻剩下從與不從兩種選擇。


    從則與人共享夫君,不從則隻能降位做妾或者離婚。


    雖然與公主同為正妻,已經是皇室對他和張彤雲最大的讓步,保住了張彤雲的顏麵與身份。


    但他卻仍然因此自感深深地對不起張彤雲,也對不起他的良心。


    所以,他才會選擇向張彤雲坦白,征求張彤雲的意見,如果張彤雲不願意接受,他寧願辭官歸野,也要拒絕皇命。


    但張彤雲已經深深地愛上了他,甚至已經到了愛他勝過愛自己的地步,將他當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家人,當成了一切。


    張彤雲不忍看到滿身才華、誌向遠大的他失去實現夢想的機會,最終選擇了成全。


    這是他的幸運,更是張彤雲的偉大。


    讓他可以有兩全的選擇,不用為了保持名望,去營造一些經不起推敲的虛假人設,為下一次出仕去做準備。


    不用變成他所討厭的虛偽的人!


    ……


    是夜,繁星滿天,月光明亮。


    寢房之中,早已點起兩支紅燭,掛起了好些香囊,營造出紅光嫋嫋,香氣氤氳的氣氛。


    今夜,謝文完全屬於張彤雲;今夜,他們心中鬱結的怨氣將完全釋放;今夜,即便蠟炬成灰也無法終結那充滿激情的纏綿。


    當加速跳動的心緩緩降速,當打濕的衣衫褪下,當床鋪重新更換,當疲憊感從心底湧起。


    他們愜意地依偎在一起,感受著隻屬於他們的片刻溫情。


    良久,謝文忽然伸出手輕撫著張彤雲滿是紅暈的臉龐,自信地道:“娘子,如何?”


    張彤雲羞澀地瞥了謝文一眼,嬌嗔道:“今夜尚可,就不知明夜是否還能如此。”


    “尚可……”


    謝文雖然明知張彤雲是故意激他,但心裏還是對“尚可”二字久久不能釋懷。


    “看來今天得好好讓你知道為夫的本事究竟如何!”他在張彤雲耳邊輕吼一聲,然後猛然翻身,就要繼續盡情施為。


    可是這個時候,張彤雲卻用雙手撐住他的胸膛,白了他一眼,微怒道:“你要有勁,到別處試去!再弄濕了床鋪,我可沒臉叫人來換!”


    “呃……”


    謝文本也不是非要給張彤雲厲害瞧瞧,尷尬地一笑,然後故作失望道:“也罷,明夜再讓娘子好生檢驗。”


    其實在他超倍完成了張彤雲交給他的任務之後,體力已經近乎透支,剛才的話,隻不過是為了逞強才說的罷了。


    而且備好更換的床鋪隻有一套,要是再來,他們可就睡不好安穩覺了。


    ……


    次日,張彤雲賴床未起,謝文經過一夜的養精蓄銳,卻像是無事人一樣,一早就生龍活虎地在庭院裏舞起了劍。


    至於小景玉,倒是應時而起,一看到謝文,便跑到庭院之中,粘著謝文陪她玩耍。


    玩樂之中,小景玉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在謝文的眼裏都顯得那麽可愛,讓謝文感覺如沐春風,心都快融化了一般。


    而玩樂了好一陣過後,張彤雲也在小景玉的催促下,終於下了床。


    隻不過她走路時稍顯扭捏的樣子,卻引起了小景玉的注意。


    隻聽小景玉奶萌奶萌地道:“娘親,你是不是也扭著腳了?”


    聞言,謝文不禁頗為得意地看著張彤雲,嘴角揚起一抹邪笑。


    張彤雲見狀,白了謝文一眼道:“對啊,娘親昨夜睡覺腳抽了筋,今天就讓阿爹陪你玩,好不好?”


    小景玉聞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陣歡喜地轉過頭,望著謝文道:“爸爸,剛才你跳的舞,可以教我嗎?”


    “舞?”


    謝文稍稍一愣,然後恍然大悟般的大笑道:“哈哈……咱女兒要學,爸爸怎麽會不教!不過……景玉得等爸爸一會兒。”


    說罷,謝文跨步來到庭院之中,一劍劈下院中一棵桃樹的枝椏,拿在手中,三下五除二,就削成了一柄小木劍。


    小景玉將沒有鋒刃的木劍拿在手裏,當即便繞有興致地把玩了起來,自顧自地在庭院裏胡亂揮舞著,一時間,竟像是已經忘了要謝文教她一般。


    謝文也並不著急,讓小景玉自己玩著,他則在一旁靜靜地看。


    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在張彤雲耳邊輕聲道:“你看,咱們女兒還真有天賦,說不定以後會成為一代女俠!”


    “女俠……夫君真的能放心讓景玉去舞刀弄劍嗎?”張彤雲卻隱隱生出些擔憂道。


    “在這世道,有些武藝防身,也不是壞事,娘子說呢?”謝文微笑道。


    “這倒是……”張彤雲低聲輕喃。


    ……


    謝文在家裏靜享著天倫之樂,等待著謝安去幫他擺平宮裏的餘姚公主。


    隻不過謝安卻並不著急,今天盡管入了宮,卻沒有說半點關於謝文和餘姚公主婚事的話。


    直到又過了一天,下午申時,謝安才在處理了公務之後,慢悠悠地來到了崇德殿。


    與褚蒜子見禮完畢,謝安拱手稟報道:“經過一番苦勸,謝文之妻張氏已然想通,不會因謝文尚主,鬧出什麽事端!但臣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太後能夠準許公主與謝文婚事一切從簡操辦。”


    “婚事從簡?既然張氏已然聽命,還有這個必要嗎?”褚蒜子眉頭微皺道。


    謝安正色道:“臣請婚事從簡,並非是考慮張氏,而是因為去年朝廷明發詔令,以長秋將建,權停婚姻,如今陛下尚未大婚,而公主出降,大辦婚禮,恐將使民有怨言!且公主離婚再嫁,若禮同初嫁,亦非淳化風俗之道。”


    上一年八月,為了給司馬昌明選後,朝廷特意下詔,在這一年之間,不許公卿百姓結婚,現在卻大肆操辦公主的婚禮,實在說不過去。


    褚蒜子聞言,也不爭論,點頭道:“舅父所言有理,那就一切從簡。”


    畢竟餘姚公主隻是與她血緣關係疏遠的皇家族妹,並不是她的女兒,她沒有必要去爭。


    而且這樣做,不僅不會損失皇家的顏麵,還能為皇家贏得聲名,她自然是樂意為之的。


    謝安又道:“此前朱序上表,奏請謝文為其參軍,臣意以為,朱序雖桓氏舊將,然亦洞悉朝局,頗有遠見,既然他願意任用謝文,朝廷不妨順水推舟,依其所請,讓謝文趕赴廣陵,伺機建功,他日也好為朝廷所用。”


    “此事也依舅父之意施行便是。”褚蒜子再一次點頭道。


    “那臣就命人察看黃曆,尋一個良辰吉日,先使謝文與公主完婚,再讓他前往廣陵赴任。”謝安又補充道。


    “此事就全權交由舅父處置,隻是要辛苦舅父操勞了。”褚蒜子微笑道。


    “此乃臣之本分,談不上辛勞。”謝安正色道。


    ……


    十三日後,餘姚公主乘坐著安車,帶著一大隊仆從,從皇宮中來到了烏衣巷中的謝府別院之外。


    那是為了表示對皇室的尊重,謝安特地送給謝文居住的一座與謝府獨立開來卻又相距不遠的府邸。


    隻見餘姚公主身穿鳳冠霞帔,從安車走下,跨入門內,才坐上早已準備好的八抬大轎,跟著“輕敲細打”深怕發出大聲大響的鼓吹隊伍在庭院裏走了兩圈,最終在內堂外停了下來。


    然後謝文才遵命上前,將她從花轎中牽出,在內堂裏簡單行了成婚叩拜之禮,她就被送入了洞房。


    待送別了寥寥幾個被拉來“湊數”的賓客之後,謝文頗為擔心地問道:“堂堂公主,婚禮卻如此簡陋,恐怕她心中難免因此生出些不滿,要是到時她將怒氣都撒在彤雲身上,小侄當如何是好?”


    “哈哈哈……”


    謝安大笑一聲,正色道:“文度是怕了她嗎?”


    謝文正色道:“我有這一身武藝,如何會怕她!可彤雲畢竟是柔弱女子,景玉又才兩歲,我又不可能時時在家,公主手下那麽多奴仆,日後她要是欺辱了彤雲和景玉,我縱然有心保護,恐怕也是鞭長莫及。”


    謝安笑道:“文度遊走花叢之中,還會找不到降服公主之法?她就算是公主,也不過是一女子而已,今日婚禮如此,文度再以常人待之,她必然心生惶恐,如何還敢肆意妄為,大擺公主威風?”


    聞言,謝文不由得一驚,脫口道:“這能行嗎?”


    謝安提醒道:“文度可還記得當日崇德殿選駙馬,公主自稱願意委身為妾一事?”


    “話雖如此,可太後明詔,還是讓她和彤雲同為正妻,當時說的……”


    話說到一半,謝文忽然明白了謝安所言的深意,吃驚地道:“叔父是讓我將她視作媵妾,以壓製其心?可如此做,不會適得其反嗎?”


    謝安笑道:“兵法有言:‘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文度熟讀兵法,豈能棄之不用?”


    “這……一時看來,也別無他法,那我就權且試上一試,如若不成,還要請叔父相助才是。”謝文略感尷尬地迴道。


    他雖然不想將自己苦學的兵法,用在和女人的爭鬥之上,但現在,似乎也不得不用了。


    “文度盡管用心去試便是,我就不耽誤你了,去吧。”


    謝安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揮手示意謝文去洞房好好地試。


    ……


    一路上,謝文的心裏不禁閃過無數遐思。


    “堂堂公主,應當是一貫的嬌生慣養,淩駕於世人之上,若是以媵妾視之,是不是會讓她落差感太大,以致於情緒失控?”


    “可如果我都對她低聲下氣,豈不是更加助長了她的氣焰,到時縱然彤雲與她都是名為正妻,但要想不受欺辱,恐怕也很難了。”


    “還是要表現強硬一點才行,不然如何能護得彤雲母女周全?”


    “隻是這其中的度,該如何把握才好呢?”


    ……


    他腦海裏的思緒還沒有理清,就已經到了洞房門口。


    隻見洞房大門微閉,房內人影閃動,兩個丫鬟正抱著餘姚公主,在房內東跑西撞,時不時發出些碰撞之聲,以及刺耳的爭吵聲。


    “咵嚓……嘭……”


    “公主!不要砸了,駙馬快來了!”


    “放開我!我堂堂公主,他們竟然敢這般羞辱於我!今天,我就要讓謝家人看看,羞辱我的下場!”


    “啊……公主!不要……”


    ……


    謝文怎麽也沒有想到,這餘姚公主竟然早已經開始發威了。


    “現在看來,隻能以非常之法,來處理這一非常之事了!”


    他暗歎一聲,心中拿定主意,當即一腳將洞房大門猛地踹開。


    “嘭!”


    當兩扇門一齊猛地撞擊在牆上,發出刺耳的聲響,餘姚公主摔打東西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下來,手裏拿著還未扔出去的木盒子,一臉吃驚地望著門口滿臉怒色的謝文。


    而那兩個丫鬟也驚得放開了雙手,戰戰兢兢地低著頭站在餘姚公主身旁。


    謝文見狀,心中一喜,暗道:“此法果然有效。”


    不過他神情依舊嚴肅,裝作憤怒不已的樣子,瞪了一眼餘姚公主,然後厲聲道:“你們倆出去,讓她砸個夠!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將這房子給掀了!”


    “……”


    餘姚公主聞言一愣,像是仍沉浸在驚訝之中,一時沒有任何表示。


    她身旁的那兩個丫鬟也不敢有所動作,站在原地,死死地低著頭。


    “怎麽?我說的話不管用?!”謝文眉頭緊鎖,發出一聲質問。


    “……”


    那兩個丫鬟卻還是不為所動。


    “看來還真是聽不進好話啊!”謝文感歎一聲,又厲聲道:“別以為你們是公主的婢女,我就管不了你們!今天你們進了謝家的門,竟然膽敢不聽我的話!哼!我看今天沒有我的吩咐,誰敢給你們吃一口飯!誰想嚐嚐被餓死的滋味,就在這裏站著,要是不想找死,就給我滾出去!”


    此言一出,那兩個丫鬟一臉恐懼地抬起頭,望了望謝文,又看了看餘姚公主,最後對視了一眼,選擇了趕緊跑出去。


    見狀,謝文又看了看餘姚公主那滿眼懵然的神情,嘴角閃過一抹邪笑,然後跨步到桌前坐下,冷聲道:“砸吧。”


    話音落下良久,餘姚公主卻仍舊沒有動作,而謝文則自顧自拿著桌上的瓜果吃了起來,那樣子,似乎連看都不想看餘姚公主一眼。


    看到謝文那漠不關心的神情,餘姚公主滿臉激憤的大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聞言,謝文依舊不搭理,隻是慢慢咀嚼著嘴裏的核桃仁,等到吞咽之後,才冷冷地迴應道:“不砸了?”


    “……”


    餘姚公主再一次愣住,有生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


    “如果不想砸了,就輕輕地放下你手裏的盒子,坐過來,和我好好談談!”謝文正色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革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郎君知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郎君知否並收藏革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