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笑道:“他倒是想,隻不過就連叔父也想不到的事情,他又怎麽能想到,等他真正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遲?此言何意?”謝安皺著眉頭道。


    “大司馬畢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這一生也不知吃了多少五石散,他又能活多久呢?”謝文感慨道。


    “這倒也是……”


    謝安微微點頭,思緒卻突然飛向了遠方。


    他忽然想起很多近代名士,就算是王導、郗鑒這些人,也沒有活過古稀之年。


    “難道五石散真的會致人短壽?”他忽然脫口問道。


    自從謝文第一次告訴他如果不吃五石散,或許可以活過古稀,他就一直很在意。


    但和王坦之、王彪之等人聚會的時候,他還是會像往常一樣去吃五石散。


    畢竟已經養成了一生的習慣,要短時間改變,不僅困難,而且會令人生疑。


    “俗話說:‘是藥三分毒’,五石散既不能治病,少吃一點,總是對身體沒有壞處的。”謝文答道。


    他也沒有理論依據證明五石散有毒,隻是上一世看謝家曆史的時候,偶爾看到了一篇關於魏晉風流人物食用五石散的文章,從中知道了五石散對身體有很多的壞處,但是不是會致人短壽,他卻沒有看到理論證據。


    聞言,謝安笑道:“你說得很對,我一定會銘記於心。”


    他和司馬昱同年,今年已然五十一歲,如果活不過古稀,那就意味著隻有最多十幾年的時間。


    十幾年間,除非上天眷顧,要讓謝氏一族成為超過琅琊王氏、譙國桓氏的江左第一士族,顯然是癡心說夢。


    但他從謝文的話裏,已經發現,一個天降的無上機遇,就要落在他的頭上。


    “用後世養生人常說的話來說,要想長壽,就得吃得好、睡得好,還得適當運動,強身健體,保持樂觀的心態!叔父如果能做到這幾點,一定可以長命百歲!”謝文笑道。


    “好!好!我一定盡量做到。”謝安欣喜之色溢於言表。


    他雖然知道謝文說的是安慰人的奉承話,但其中的內容,確實有可取之處。


    一個人如果無憂無慮,吃得香睡得足,身體強健,再心情樂觀,就算想不長壽,恐怕也很難。


    這一點,他自然清楚。


    雖然要他將這幾點全部做到,恐怕有些困難,但至少吃好、運動、尋樂這幾點是他可以掌握的。


    “如果叔父沒有別的事,天色已晚,小侄想迴房歇息了。”謝文趁機說道。


    “嗯……”


    謝安思索片刻,然後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要緊的事……你的終身大事,在大司馬離開建康之後,就要抓緊落實了。”


    聞言,謝文笑道:“叔父與小侄簡直是想到一起去了!不知叔父是否知道秘書省內的另一位秘書郎張羽,正是叔父為我提親的張家二公子,他已答應相助於我,得到張家許諾應該會比較順利的。”


    “哦?若是如此,那就最好。”


    謝安略顯驚訝的迴應一聲,然後道:“除此之外,便沒有別的事了,你迴房去吧。我也該歇息了。”


    “是!小侄告退。”


    謝文拱手一禮,退出了書房。


    謝安卻仍然坐在書案前,拿起方才放下的書。


    現在才戌時三刻,對他來說,還早得很。


    可是不知怎麽迴事,他看著書中的文字,卻始終無法專心。


    “唉……人說老來無眠,要如何才能睡得好呢?”


    他無奈地歎息一聲,放下書本,朝門外走去。


    ……


    過了好幾天,謝府忽然傳起了謝安的流言。


    “最近尚書不知怎麽迴事,總是在深夜裏在後院閑逛。”


    “這還不算奇怪,那天夜裏,我看到尚書一人在月下舞劍,一招一式,使的是行雲流水,氣勢非凡,若非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尚書的劍法如此高超!”


    “聽齊大哥說,尚書最近胃口大好,食量幾乎趕上了在東山隱居之時。”


    “最奇怪的,還是最近常常從尚書房間裏傳出絲竹管樂之聲,甚至還有美人的歌聲!要知道,自中郎離世之後,尚書可是有足足十年未曾讓人在他麵前演奏絲竹了。”


    ……


    這些流言,在謝家的一眾子侄聽來,自然是大感異常,但在謝文聽來,卻不由得會心一笑。


    他很感動,謝安能夠如此相信他的話。


    同時,他也對謝安多了一絲敬佩!


    他無法想象,像謝安這樣酷愛絲竹的風流人物,竟然會因為謝萬之死而十年不聽音樂。


    這樣的定力,絕非常人所能比。


    現在他重新聽起了音樂,或許也是因為他看到了謝氏一族崛起的希望。


    ……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來到了十一月二十五日。


    過去的幾天,百官對桓溫表現得極為畏懼,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違逆。


    特別是謝安在皇宮內遠遠地看到桓溫就行稽首拜禮,還說出了“未有君拜於前,臣揖於後”這種奉承話,讓桓溫的心情大好。


    因此,建康城內總算有了幾天平靜的時光,沒有再掀起什麽大的風浪。


    就在昨天,朝廷大赦,才對桓溫的軍隊大行封賞,但今天一早,桓溫卻突然不辭而別,帶著他的親兵,迴到了白石。


    司馬昱得知這個消息,還是因為收到了一封桓溫從白石送來的奏表,請求歸還姑孰。


    收到這封奏表的時候,司馬昱感到十分意外,心頭不由得冒出一個令人不敢置信的想法:“難道是因為那日他覲見之時,我心中悲傷,一味哭泣,致使他不得發一言而出,他才急匆匆地要離開建康?”


    但很快,他念頭一轉,冒出了另外一個想法:“還是說,他隻是在試探我?試探朝廷公卿?”


    他可不相信,一向心狠手辣的桓溫,竟然會因為幾滴眼淚就退卻。


    畢竟白石離建康城很近,隻要朝廷讓桓溫有半點不滿意,他立馬就可以重新殺迴來。


    再次迴來,或許就不是之前那麽容易過關了。


    所以他立馬下了一道詔書,在其中表達了兩層意思,一是態度誠懇地對桓溫進行挽留,二是明明白白的在詔書上麵寫著進桓溫為丞相,請他入朝輔政。


    但桓溫接到這道詔書,卻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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