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上,王彪之接過王獻之送來的數本霍光傳,隻略微翻看了首頁內容,便從中選定了一冊,找到其中記載廢立昌邑王劉賀的部分,隻一略看,便當堂開始宣讀禮度儀製、文武儀準。


    不過頃刻之間,原本混亂的朝堂,便在他的指揮下,變得整肅分明。


    而整個過程之中,王彪之神采毅然,沒有半點慌張,更沒有露出一點畏懼之色。


    桓溫見了,不禁暗歎:“此公亦可敬也!”


    就在這時,王彪之轉過身,正色道:“大司馬當宣太後之令,以明廢立緣由!”


    聞言,桓溫微微一笑,當即拿出他命人所草擬的太後之令,當堂大聲宣讀了起來。


    “王室艱難,穆、哀短祚……琅邪王奕親則母弟,故以入纂大位……誣罔祖宗,頌移皇基,是而可忍,孰不可懷!今廢奕為東海王,以王還第,供衛之儀,皆如漢朝昌邑故事。但未亡人不幸,罹此百憂,感念存沒,心焉如割。社稷大計,義不獲已。臨紙悲塞,如何可言!”


    “丞相、錄尚書、會稽王體自中宗,明德劭令,英秀玄虛,神棲事外。以具瞻允塞,故阿衡三世。道化宣流,人望攸歸,為日已久。宜從天人之心,以統皇極。主者明依舊典,以時施行!”


    宣讀完畢,王彪之不由得心中一動,暗歎:“他竟然連宣讀旨意這種事都不原假手於人!”


    百官聞言,莫不心中慨歎,卻又隻能眼睜睜看著桓溫行此大逆之舉。


    桓溫見狀,心中暗自得意,又高聲道:“隨我往前殿去。”


    在剛才王彪之宣讀禮儀的時候,桓溫就已經命人將已經被禁錮宮中的當今天子司馬奕帶到了太極殿前殿。


    話音一落,桓溫便從禦台緩步走下,昂首闊步地向殿門走去。


    百官則是等他跨出殿門之後,方才動身,緊緊跟在其後,不敢言語半聲。


    太極前殿和正殿本來相隔就不遠,不一會兒,桓溫便帶著群臣進入了太極前殿大堂之中。


    看到坐在禦座之上臉色慘白的司馬奕,百官之中,不少人都慚愧且無奈地低下了頭,不忍多看。


    桓溫跨步走上禦台,厲聲道:“足下無道,太後已宣令廢黜,如何可再披龍袍?再掌璽綬?”


    司馬奕聞言,竟像是有了一股莫名的勇氣,直直地從禦座上站了起來,瞪著桓溫,親手解開身上龍袍的纏繞著的玉帶,任憑龍袍脫身落地,隻剩下一身單衣。


    然後他脫下頭上戴著的象征九五之尊的五梁帝冠,露出頭頂上早已戴好的白帢。


    正色道:“大司馬還有何吩咐?”


    桓溫見狀,心中縱然掠過一絲不悅之意,但如今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並不屑於和司馬奕做這種無謂的計較。


    他轉過身,高聲道:“散騎侍郎何在?”


    在班列之中的劉享聞聲,連忙戰戰兢兢地走到堂中道:“臣在。”


    “收好天子璽綬!”桓溫下令道。


    “喏。”


    劉享高唱一聲,連忙快步走上禦台,將禦案之上擺放著的璽綬托盤恭敬地端在手上,退迴了班列之中。


    見狀,桓溫這才轉過身,麵對著司馬奕道:“足下雖不足以保全宗廟,但畢竟居帝位數年,當受群臣拜辭,請。”


    話音未落,桓溫便揮手示意,讓司馬奕走下禦台。


    聞言,司馬奕再一次抬眼看了下堂中站立的朝廷百官,絕望之情油然而生。


    他麵無表情地從禦台西側走下,穿過大堂,走出殿門,望著殿外早已備好的犢車,轉過身朝百官拱手道:“諸公好自為之!”


    說罷,不待百官做出反應,他便甩袖轉身,跨步朝犢車走去。


    似乎他跨出朝堂的那一刻,便得到了解脫,迴到了他真正想要的世界。


    這近六年的天子經曆,他時時擔心,步步謹慎,不敢做出半點越矩出格之舉,甚至連說話,都不能隨心所欲。


    可是盡管這樣,他還是落得個無端被廢的下場。


    這樣的朝廷,這樣的群臣,實在沒有半點值得他留戀。


    他隻希望,讓出帝位,退居山野之後,能夠安享餘生,縱情歡愉,做個世外之人。


    朝堂之內,百官看到司馬奕坐上犢車,在侍禦史、殿中監以及百餘名士兵的護衛下緩緩朝宮門外駛去。


    他們心中雖不勝唏噓,卻隻得低著頭麵麵相覷,在心底暗歎,連半點歎息聲都不敢發出。


    “咳咳!”


    桓溫見了,故意咳嗽一聲,將百官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然後他高聲道:“乘輿法駕已備,諸公與我一同前往會稽王府迎立新君!”


    百官聞言,頓覺驚駭,一臉疑惑地望向王彪之。


    然而王彪之卻也有些恍惚,他並沒有想到桓溫竟然連一天的時間也不願等,居然不按禮製,等會稽王先行入宮,明日再行登極之典。


    但他縱然心中不快,卻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找麻煩,跟在桓溫的身後,往會稽王府而去。


    會稽王府之外,比往常清靜了許多,沒有一個百姓逗留,因為王府之外,已經被甲兵給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當百官看到如此場景之時,本來已經十分低落的信心,此刻瞬間就跌入了穀底。


    如此行為,已經和明著造反沒有什麽區別。


    他們看走在隊伍前麵的桓溫,就有如當初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和路人皆知其心的司馬昭一般。


    隻不過他們有些難以接受的是,曆史的輪迴,來得似乎太快了些。


    沒有經過通傳,桓溫便徑直踏入了會稽王府的大門。


    而司馬昱此時此刻雖然怒火中燒,恨不得持劍而出,一劍送桓溫下地獄,可是他卻不能那麽做,隻能忍受著憋屈,坐在大堂之中,等著桓溫的到來。


    當桓溫進入大堂的那一刻,司馬昱看到他身後的朝廷百官,竟像是忽然有了底氣,立即起身,來到桓溫的麵前,中氣十足地質問道:“大司馬遣兵圍我王府,意欲何為!”


    他畢竟是當朝二十餘年的相王,一直以來,麵對桓溫都是以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的氣勢由內散發,所以說話的語氣之中頗具威嚴,沒有半點怯懦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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