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初無聲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並不戳穿好友的謊言。


    酒過三巡,程挽已有了醉意,整個腦袋都昏昏沉沉的,不經意地往周圍望去,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程挽,你還好嗎?不能喝就別喝了,我送你迴去吧!”


    “誰……誰說的,我……我還能喝!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程挽大著舌頭反駁道,說罷,她還順手拿過桌上的那瓶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然後,在沈南初震驚的目光下,她徑直舉起酒瓶就這麽喝了起來。


    許是喝得太急,部分的酒順著程挽的嘴角流了出來,緩緩流至修長的脖頸,最後是她精緻好看的鎖骨。


    她們所在的位置是餐廳裏較為偏僻的角落,在略有些昏暗的燈光照耀下,緩緩流動的白色液體竟像天上的星辰,一眨一眨地閃爍著,發著耀眼的光。


    明明是再隨意不過的動作,但由程挽做出來卻是說不出的魅惑,好看得讓人移不開雙眼,一時竟讓同為女人的沈南初也愣住了。


    但這場景並未持續多久,隻喝了幾口,程挽就被嗆到了,臉漲得通紅,開始毫無形象地咳嗽起來。


    沈南初無奈扶額,最後還是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把程挽按迴座位上,咬牙道:“不能喝就別給我逞強,算了,我送你迴家。”


    程挽剛想說些什麽,卻被餐廳裏驀然間響起的喧譁聲打斷,緊接著,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捧著蛋糕從她身邊走過,然後在一個嬌小可愛的女子麵前站定。


    男人麵容羞澀,黝黑的臉上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開始為麵前的女子唱起生日歌。


    女子微昂著頭,專注而深情地望向男人,薄唇漾著動人的笑意。


    然後,在周圍眾多目光的注視下,男人單膝下跪,拿出準備已久的戒指向女子求婚。


    餐廳裏的客人都紛紛為這對情侶送上祝福,一時間,歡唿聲、起鬧聲不絕於耳,偌大的餐廳似乎也因此而變得擁擠起來。


    程挽看到這一幕,頓時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她雙手無意識地攥著裙子,死死地瞪著那裏,但更讓她在意的並非那對情侶,而是那個隨意擺放在桌上,已被人遺忘了的巧克力蛋糕。


    蛋糕整個呈深棕色,上麵零散分布著幾個小巧玲瓏的草莓,看上去煞是可愛,隱隱的,巧克力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散,緩緩傳至她的鼻子。


    它曾經的最愛,如今卻成了讓她避而不及的東西。


    莫名地,程挽覺得她的整個胃部好像都被攪成了一團,一陣排山倒海的疼,還泛著噁心。


    程挽死死地咬著唇,強忍著不適,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一旁的沈南初見了,連忙跟上。


    走出餐廳沒多遠,程挽便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挨著旁邊電線桿,開始狂吐起來。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但程挽的額頭卻冒著汗,涔涔而出的冷汗也沾濕了後背,難受得緊。


    沈南初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她的好友程挽正佝僂著身子,半低著頭,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她身後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嘔吐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異常突兀。


    沈南初很少看到程挽這樣狼狽的時候,哪怕與她相識多年,程挽也很少會在她的麵前失態。


    在她的認知裏,程挽一直都是光鮮亮麗的,精緻漂亮的臉上永遠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如同戴上了一個麵具,連著皮肉牢牢地黏在了她的臉上。


    可讓沈南初沒想到的是,在這個晚上,她就這麽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程挽鮮少展示在人前的一麵,直視她曾經鮮血淋漓的傷口。


    大概,從那個叫傅司遠的男人走後,程挽的心上就多了一道缺口,永遠也無法填補上。


    而這些年來,程挽痊癒的不過是表麵,真正的傷卻早已深入骨髓、連著皮肉,如同野草般瘋狂地肆虐著,越長越多。


    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裏,在每個無人知曉的時刻,她都如此刻這般,躲在角落,獨自一人無助地舔舐著傷口。


    看著不遠處那個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的好友,沈南初不由心頭一酸,她眨了眨眼,把要湧出的淚水憋了迴去,然後一步一步地向程挽那邊走去。


    本想責備兩句,可看到程挽這副模樣,沈南初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不禁放緩了語氣,道:“沒事吧?程挽,我還是送你迴家吧。”


    程挽迴過頭對著沈南初無力地笑了笑,點點頭,算是默認了她的建議。


    迴到家,程挽簡單地洗漱一番,她就重重地倒在床上陷入了昏睡。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到了半夜,程挽就醒了。


    昨晚程挽一時衝動,喝了太多的酒,現在一覺醒來,頓覺頭痛欲裂。


    程挽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手在黑暗中摸索著,慢慢打開了床頭旁邊的燈,“啪”的一聲,頓時一室明亮。


    突如其來的強光讓程挽有些不適應,她眯了眯眼,從床上下來,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廳倒水。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緩緩流至她的胃,冰冷的感覺讓她渾身一顫,頓時清醒過來。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自嘲一笑,隨後並沒有直接迴房間,而是去了儲物室。


    窄小的空間裏整齊地擺放著各種雜物,因為不時地會打掃這裏,因此並不顯得髒亂。


    “啪”的一聲,程挽打開了燈,就著白色的亮光,程挽抿著唇,一步一步走至角落,然後她半蹲著身子,在那個有些陳舊的箱子裏翻找著什麽。


    箱子裏麵堆放著各種從雜誌報紙上裁剪下來的照片、報導,而這些東西上都無一例外地與一個人有關。


    這些報紙、雜誌,記載了她的男孩從青澀到成熟,記載了他的每一個重要的時刻,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變得越來越優秀了,也變得離她越來越遙遠了。


    程挽從箱裏翻出了兩個草戒指,把稍微大一些的那個小心翼翼地放迴了盒子,而另一隻則緩緩地戴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她在冰冷的地板上隨意地坐著,後背倚著牆,有些失神地望著手上的戒指,半晌,眼淚就這麽順著眼角毫無徵兆地流了下來。


    到了後來,她的整個身子都蜷縮著,頭無助地埋在膝蓋上,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抽泣,仿佛是從她靈魂深處一絲絲狠狠地抽離開來,隨著空氣,散布在這小小的儲物室裏,交織出一幅悲傷的、陰沉的黑白畫卷。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如果不曾見過太陽的話;我本可以忍受孤寂的,如果不曾遇見過你的話。


    如果你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大概,我會無悲無喜地活著,像大多數人那樣與一個合適卻無愛的男人共度一生,可是,你卻出現了,就像陽光一樣,猝不及防地闖進了我的生命裏,照亮了我整個孤寂而荒涼的人生。


    已經感受過陽光的溫暖,又怎麽捨得迴到暗無天日的寒夜,承受著日復一日的寒冷與孤寂呢?


    我做不到,傅司遠,我做不到。


    這六年以來,我無數次地想要忘記你,卻又無數次地忍不住去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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