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張陵拜別永寧郡城隍,神念迴到客棧。


    他從床榻上起身,不一會離開房間,走出客棧。


    初來此地,自當欣賞一番繁華盛景。


    兜兜轉轉,不知走到何處,看見一處宅子,匾額上寫著“迴春堂”三個大字。


    迴春堂?


    張陵心中暗暗思量,此地不就是寧采君的姑父劉寶龍的醫館嘛!


    倒像個府邸,門口有兩座石獅子,甚是氣派。


    張陵訕笑,不曾想竟來到此地,看樣子自己跟寧采君很有緣。


    思索間,看見有幾個病人在親友的攙扶下從迴春堂內走出。


    青衣少年揮揮衣袖,握著折扇走進去。


    “公子可是要看病?”


    剛進門,有一矮小的家丁立馬迎上來,笑容滿麵。


    張陵搖搖頭,言道:“在下跟寧采君是故友,今日路過此地,特來一見。”


    話音剛落,傳到這家丁耳中,對方麵露古怪,神色不自然,好似有什麽難言之隱。


    “莫非他不在?”張陵不免好奇的問道。


    這家丁一改熱情態度,竟不再搭理張陵,轉身迎向另一個剛剛走進來的病人。


    張陵搖搖頭,自顧自的朝裏走去,沒成想剛走幾步竟然又被方才那位家丁攔住。


    “去去去,我這裏不讓閑雜人等進來!”


    “不看病跑我迴春堂做甚?”其態度鄙夷,神情厭惡,不滿情緒寫在臉上。


    張陵疑惑,好似自打他說跟寧采君是故友後,這家丁就一轉態度,熱臉變冷言,極其突兀。


    不用想也知道,這寧采君一定是遭人嫌棄,無人願意與其打交道。


    而通過下人的態度能夠推測出這家主人對寧采君的態度。


    答案,唿之欲出。


    張陵轉身離開,沒有過多糾纏,既然對方不讓自己進去,那便不進。


    他站在大門口外的石獅子旁停留。


    神念掃動,四下在這迴春堂內遊走,卻發現一個不為人知的隱秘。


    這寧采君竟然睡在柴房!


    而且渾身都是傷。


    隻是一夜間的功夫,怎會變得如此?


    張陵當即掐指一算,旋即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然於胸。


    “看樣子被打的不輕!”


    張陵揮揮衣袖,送去清風,這風長了眼睛一般九轉十八彎,直入後院的柴房,替這書生洗去一身疲憊和內傷。


    至於那滿身傷痕,張陵倒也沒有去管,隻要人的精神頭還在,沒有暗創,皮肉之傷不足為慮。


    張陵獨自站在府外,輕搖折扇,在此間駐足停留,神念始終遊走在後院處。


    隻見那寧采君從柴房走出,神情落寞,眼神中滿是絕望。


    有三個高壯的護院圍過去,滿臉兇狠的言道:“若以後再跟昨夜那般沒有眼力見,亂跟主家攀關係,扯什麽恩情來學醫術,就不是這頓輕打。”


    另一人言道:“整個永寧郡誰不知曉迴春堂的名號?又有幾人不知曉主家沒有子嗣?想打這種主意的多了,轟走的也不知有多少,不差你一個,也不怕你一個!”


    幾聲言語,四下訓斥,嚇的那寧采君不敢言語,縮著脖子默不作聲。


    “以後你就負責在後院劈柴火,洗衣服,平日裏也給其他人幫幫手,若廚子需要切墩,你便過去,若糞桶滿了,你也要積極點,別揮一鞭子跟趕驢一樣不打就不動。”


    “主家最好麵子,你在外人麵前尚且要裝出幾番親近,若沒有外人,你就擺正自己的位置,有自知之明。”


    “若你想離開,需等明年開春,否則旁人還以為主家虧待你。”


    幾個護院大聲說道,眼裏滿是輕蔑,不多時話說完了,幾人勾肩搭背離開,嘴裏還在嘟嘟啷啷,議論紛紛。


    “鄉下來的窮酸鄉巴佬,也想學勞什子醫術?”


    “可不是,真讀書讀傻了以為天上會掉餡餅!”


    “若個個都來攀親帶故,把這醫術學去,主家還能在這永寧郡立足?屆時我等吃甚喝甚?”


    “自是如此!”


    ……


    寧采君悄然落淚,心如死灰,他沒想到事情的發展遠超他的預料。


    原本以為這是一場其樂融融的探親,一家子坐在酒桌上好好暢聊,嘮嘮家常,可真正麵對的竟是姑姑和姑父的冷眼和猜忌。


    “莫不是他們真的以為我學醫術是為了侵占家產?”


    “我寧采君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


    “姑姑明明知曉我的性格,怎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多年未見,他卻抱著早年記憶天真爛漫,以為情宜依舊在,怎知物是人非事事休。


    可悲、可笑、可歎!


    寧采君擼起袖子,抹幹眼淚,拿起一把斧頭狠狠地劈砍柴火,他將滿腔憤意全部發泄在木頭上,每一次劈砍都用盡全力,咬牙切齒,很快便也精疲力盡,再也揮不動斧頭,這便一屁股坐下來,感到心慌胸悶,頭暈目眩。


    他不禁自嘲一介書生白無用,手無縛雞之力,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新來的,先別劈柴,把這些衣服洗幹淨,一個時辰後我來檢查,若洗不幹淨我就告訴趙哥兒,讓他好好教訓你!”


    一個矮胖,麵如饅頭,塗抹口紅的女眷提來大桶,裏麵都是家丁、護院、夥計等男眷的衣物,又髒又臭,汙漬厚重。


    寧采君垂頭無奈,隻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咽,接過這些衣物開始清洗。


    一個時辰後,他的雙手洗脫一層皮,這才堪堪將所有衣服洗好。


    剛洗完,便看見一個高胖的護院和原先矮胖的女眷相互依偎走來。


    “洗完了麽?”


    護院居高臨下,不帶正眼瞧上這書生,端是傲慢無禮,目中無人。


    “洗……好了。”


    寧采君有些害怕對方,不免低頭縮縮頭,小心翼翼的說道。


    “細妹,你去檢查檢查!”


    被稱作細妹的矮胖女眷將每件衣物好好檢查,不多時皺起眉頭,拿起一雙襪子,咦了一聲,道:“這襪子怎麽還這麽臭!窮酸書生,這上麵這麽大一塊黃斑,你到底洗沒洗!”


    “小生洗了,真的洗了!”


    “胡說,怎的洗了,趙哥兒你來評評理,這到底洗沒洗!”


    那護院拿過襪子,怒道:“娘的,這不正是我的襪子嘛,上麵的黃斑是我昨日無意間踩的狗屎,窮酸書生,你還敢睜眼說瞎話,這麽大一塊狗屎黃斑你說洗了?”


    “真……真洗了!”寧采君欲哭無淚,連連辯解道,聲音越來越小,如蚊子叮嚀。


    “你倒是用什麽洗的!”這護院不懷好意的看著書生,對方被嚇的拿起一把豬毛刷,直言是用這個刷子使勁刷的,可無論如何也刷不掉。


    “刷不掉是吧!”這護院狠勁上來,奪過對方手裏的豬毛刷,按住書生弱小的身子骨,拿著刷子在寧采君臉上狠狠地上下刷動起來:“刷不掉,刷不掉,我看刷不刷的掉!”


    鋼硬的豬毛刷在臉龐肆意橫行,戳破出密集的血洞,一大塊皮肉被蠻狠蹭掉,整張臉像刮痧過一般滿是猙獰的血痕。


    寧采君被這番折磨到痛苦,不免發出慘叫,哭腔傳遍整個後院。


    “趙哥兒,你聽他跟殺豬一樣叫,吵死人了!”矮胖的女眷崛起肥嘴,厭惡的告狀道。


    護院聞言,拿起臭襪子往書生嘴裏一塞:“哭!你敢給哭出聲試試,把嘴給老子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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