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查所。


    一間寬敞明亮的房屋內。


    南琪坐在桌子南邊,正對著窗戶,在她對麵,坐著三位著正服的男女。


    女人聲音響起:“南琪同學,按照先前的交流內容來看,你看見了救你的人麵容,他實力強大。是嗎?”


    南琪有點緊張,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被帶到督查所詢問事情。


    “是的,他很厲害。”


    “不知道能不能告訴我們他的麵貌?”女人繼續道:“你知道的,作為一名異界來客,我們是有必要掌握他的行蹤的。這也是為了保障他的權利,更是為了保護我們的人民。”


    南琪猶豫了,她迴憶起秦禾特地交代過,不要透露他的身份。


    看見南琪沒有迴答,女人柳眉微豎,口吻嚴厲了些:“南琪同學,你知不知道紅崔山事件。我們失去了多少同胞?”


    南琪自然不清楚具體數字,她隻能沉默。


    “你不知道?那我來告訴你。”女人摘下靛色督查帽,目光直勾勾看著南琪,“一共一百零七人喪命。有七十多個家庭因此而失去了家裏的頂梁柱,失去了家裏的好母親,好女兒。”


    “在這麽血淋淋的數字下,你難道還需要隱瞞那個人的信息嗎?你知不知道,你的隱瞞很可能會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


    那個人能夠嚇退三目猿猴怪物,是不是意味著他擁有著更加可怕的實力?”


    女人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下來,“哦……對了。”


    “既然目前隻有他曾經出現在紅崔山入口處,我們是不是可以推測,當初那尊石頭怪物也是他留下來的。


    南琪,你要知道那尊石頭怪物,戰鬥力就已經不亞於那隻鬣背蜥蜴怪獸了。


    而為了對付鬣背蜥蜴,我們的軍方需要出動一個營的士卒。那可是足足三百餘人!


    你這下有沒有明白那個人的潛在威脅?我們對於他做過評估,他的戰鬥力起碼抵得上一個正規團。”


    女人前傾身子,給予南琪一股壓迫氣勢,“為了山淄市市民的安全,我們希望你能夠交代關於他的所有信息。”


    南琪雙手緊張的交叉在一起,盡管她已經很害怕了,但是她的杏眼裏卻還是有著一絲倔強。她答應過秦禾盡可能保護他的信息的。


    女人注意到南琪眼裏的倔強,正要再度開口,卻忽然被旁邊一個頭發斑白的中年人打斷。


    “嚴督查,她不是罪犯,不用如此嚴厲。”


    嚴督查訝異迴頭,但是很快便恭敬道:“老師說的是。”


    中年人這時候溫和開口了:“南琪同學,你不要緊張。嚴督查人其實很好,隻是性子急了些。”


    南琪緊張地點頭。


    中年人微笑,看出她的緊張:“我叫張居安,是山淄市督查三組的組長。”


    “張組長。”南琪道。


    “你和我的女兒一般年紀,可以叫我張叔。”張居安道:“剛剛我看見,你的資料上顯示你是山淄市第二中學高中部三年級(11)班的學生,你的班主任叫做趙秋青,是吧?我的女兒也在這所學校,和你一般大的年紀,她是(8)班的學生,語文老師也是趙秋青。”


    “所以你不需要緊張。我們隻是例行詢問你幾個問題罷了,這並不是審訊,不會強迫你的。”


    南琪果然有些放鬆。


    張居安親自替她倒了杯熱茶,“聊了這麽久,你先喝口茶。聽我和你說一說。”


    “我知道那個人救了你,你是個好孩子,不願意背後出賣他的信息。我很理解你的心理。但是我們找到那個人,並不是為了針對拘捕他,而是為了和他交流。


    你應該不知道。整座紅崔山,我們目前隻發現了各類恐怖的怪物,還從來沒有發現一個人類。這也導致了我們對於先前的救援很被動,我們失去了很多大好年華的戰士,卻隻救出來三十多個市民。


    無論是那些可愛的戰士的犧牲,還是市民的犧牲,我們都很痛心。他們都在最好的年紀,應該還有更多的美好等著他們。而不是這樣葬身怪物腹中。


    如果當初我們能夠認識救你的那人,或許救援行動就會順利很多。”


    張居安說著話,從抽屜裏取出一遝子文件,抽出一張遞給了南琪。


    “你可以看一看,這是戰士們用鮮血記錄下的怪物圖片。”


    南琪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那張圖片上,上麵是各種恐怖的怪異魔獸,有全身暗綠的高大食人魔,八根毛茸茸節肢的多目蜘蛛,成群結隊的禿尾黑鬣狗等等許多怪物。


    “看見照片裏地上的血跡了嗎?那裏麵有很多是來自我們戰士的。”


    看到這些圖片,南琪臉色有些痛苦,她記起來在她麵前被鬣背蜥蜴吃掉的那幾個同胞。


    張居安繼續道:“現在你可以為了自己的個人守信榮譽,繼續為那人守秘密。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放下自己的堅守,為我們的戰士考慮考慮,我們很需要那個人的信息。”


    張居安終於放出了殺手鐧。這種道德上的抉擇,壓得南琪喘不過氣來。個人的誠信堅持,在這種大義上似乎顯得不足為道。


    嚴督查也被張居安這番話給驚到了,她心裏忍不住感慨,張組長不愧是自己的老師,說的就是好。這一番利弊陳述,直讓南琪這個未經世事的女高中生內心動搖。


    高!實在是高明。


    南琪纖弱的手掌緊緊攥著紙杯,碧綠色的茶水蕩漾出一圈漣漪,就像是她並不平靜的內心。


    我該怎麽辦?


    不由得,她迴憶起自己絕望時,秦禾忽然憑空出現救自己於死亡之際的場景。


    那個時候,她對於他的感恩無以複加。


    可是照片上的戰士們,他們正在為了保護自己,保護這片土地,與那些怪物殊死搏鬥。他們是無私的,也是值得欽佩的。


    張居安靜靜看著一臉糾結的南琪,沒有再開口催促,而是忽然伸手摁住擺在桌上的那張文件,慢慢將之拖拽迴去。


    “戰士們為國奉獻,是他們心甘情願的。能夠保護這片土地,他們願意拋棄生死,拋棄榮辱……南琪同學,你不用為難,即使你選擇堅守秘密,那些可愛可敬的戰士也不會責備你的。”


    “唉!”張居安歎息一聲,臉色平靜,“是我們這些做調查的能力不夠,不能為他們分憂盡力。”


    “不……不是你們的原因。我,我也不想那些戰士無辜犧牲。”


    南琪臉色漲紅,她感覺很羞愧,覺得自己那點小堅持在這種大公無私麵前簡直不值一提。自己是個自私的人,為了自己的堅守,居然置那麽多人安危於不顧。


    南琪這裏一開口。


    嚴督查頓時眼睛一亮,她明白,在老師的無形施壓下,南琪這個小姑娘終於承受不住壓力要迴答自己的問題了。


    南琪閉上眼睛,低著頭,嬌弱的身子顫抖著,她正在抽泣。她覺得自己很受折磨,處於兩難境地。


    她不知道自己這番交代,會不會危害到秦禾的安全。畢竟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但是一想到那些保護自己和家人,以及這片土地的戰士,她就更加煎熬了。


    該交代嗎?


    她問自己。


    “南琪,你不要覺得煎熬。請你相信我們,我們不是為了傷害那個人,我們隻是想要和他建立聯係。”嚴督查適時插話。


    就在眾人以為南琪要全部交代的時候,她卻忽然站起身,深深鞠躬道歉:


    “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那些戰士。我,我願意去第一線和他們一起奉獻。但是,我不可以違背承諾,因為……因為這可是於我恩同再造的那個人的請求。”


    “你!”嚴督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眼前這一幕。她本來以為都要十拿九穩了。


    張居安也訝異無比,不過很快他就收斂了臉上的神色,麵色重新平靜。


    督查所的這間房間陷入了沉默。


    嚴督查轉頭看老師,以為會看見他失望與責怪的神色,卻意外看見老師眼裏有一絲欣賞。


    “我們尊重你的選擇。至於去一線,恐怕你的年紀還不夠,軍方不會同意的。”張居安道,隨後平靜的收好手裏的文件重新放入抽屜,“我們的詢問已經結束,你可以迴家了。”


    聽見張居安平靜的話語。


    南琪心頭鬆了口氣,她還以為接下來自己要麵對的是嚴厲的責備以及對她不知奉獻的氣憤。她似乎還是比較害怕那種情況的。


    嚴督查見老師這樣說,隻好起身:“既如此,我送你迴家吧!外麵天色已晚,相信你外婆和姐姐也等得擔心了。”


    “不麻煩您。我自己可以迴去的。”南琪連忙道。


    嚴督查打斷南琪的話:“你家現在搬到的地方離紅崔山還是很近的,危險性還是有的。”


    見南琪還要拒絕,嚴督查終於不耐煩:“我也要下班了,和你一起順路。你別以為我是專門送你迴家。”


    “哦。”南琪呐呐道。


    張居安和身邊另外兩個負責記錄詢問的督查員臉上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他們可都是清楚的很,嚴督查住在城中心,距離城西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個嚴珍,還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夜色深深。


    當嚴珍和南琪走出督查所的時候,道路上已經沒有什麽人煙了。山淄市出了紅崔山事件,如今很多夜生活都受到了極大的限製。


    “走吧,上車。”嚴珍將南琪帶到自己車前,對她道。


    南琪乖乖上車後,她開著車,送南琪來到了她新搬來的小區,直接將她送到了樓下。


    就在她準備開離的時候,從倒車鏡裏卻忽然看見一道身影隱藏在黑暗裏,那人正看著準備獨自進入樓道的南琪。


    吱!


    嚴珍知道南琪家庭關係很簡單,隻有外婆和姐姐。絕不可能會有其他人,更遑論是站在黑影裏的男人了。


    想到這裏,嚴珍眼光一凝,她踩停了汽車。摸了摸腰間的配槍——如今這種特殊時期,她身上都是時刻配槍的。


    隨後她推開車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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