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考間,王喆已經走到了我麵前。


    他在我麵前站定,然後麵無表情的對我說:


    “東家大方,我先替各位貴人聊表謝意。”


    說完王喆就朝我,微微俯了俯身子,繼續說:


    “好戲開場前,東家要祭河神、請名角;好戲開場時,東家要禮待賓客、給債主賠禮;好戲散場後,東家的送河神迴府、接親娘迴家。”


    我雖然不知道,王喆這會兒說話怎麽文縐縐的。


    但也知道,他念叨的這些就是送陰、撈屍的流程。


    他說完後又朝我微微俯身,隨後轉向老爺子,說:


    “東家這戲台搭的大,八方來客多,怕有不長眼的來砸場子,請您扮個黑臉,壓壓堂風。”


    聽王喆這話的意思,他是要在老爺子臉上也塗上油彩。


    老爺子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隨後就跟著一個青年往枯樹林裏走去。


    看來,王喆還在枯樹林裏準備其他東西,不然也特意把老爺子帶過去。


    老爺子被帶走後,王喆就看向了我:


    “吉時已到,東家該祭河神,請戲魂了!”


    王喆說完這番話後,就把我引到了,橫在紙人後麵的供桌前。


    這時我才看到,桌子上除了牲畜的頭顱,四個桌角上還各放了,一個金色的長方形東西。


    因為那個東西,被金色的塑料紙包著,所以我並不知道裏麵是什麽。


    不過光看外觀,倒是和板磚挺像的。


    可是,誰會在祭祀河神的供桌上放板磚?


    想起之前被王喆坑害的下場,我立馬指著“板磚”問:


    “這是什麽?”


    王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耐煩,但嘴上卻客客氣氣地迴答:


    “迴東家,這是孝敬給四方陰神的四方金。”


    看王喆這樣子,我突然明白過來:


    隻要今天這出戲沒唱完,他在我麵前就得裝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樣子。


    這麽一想,我也明白了王喆要在老爺子臉上畫油彩的原因了:


    紙戲台裏是一出戲,紙戲台外又是一出戲。


    不同的是,台上是一出花魁戲,台下是一場人情戲。


    相同的是,這兩出戲都是專程演給鬼神看的。


    王喆和另外幾個青年,扮演戲班裏的夥計,老爺子扮演撐場子的人,我扮演戲班掌櫃。


    既然這出戲是演給鬼神看的,那就不能出紕漏。


    畢竟我和老爺子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感受


    到,有多少貴人期待這出戲。


    我想明白後,就立馬對王喆說:


    “祭河神是大事,我有什麽禮數不到位的地方,你及時和我說。”


    這話其實就是在告訴王喆,我並不會祭河神。


    但祭河神又是台下的開場戲,要是出錯後麵的戲唱不了。


    王喆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他迴了一句:


    “東家,您放心。”


    隨後,他就站到我身旁,衝著枯樹林的方向大喝了一聲:


    “把東家獻給河神的祭品抬上來!”


    話音落下,四個青年分別抬著用紙紮成的金山、銀山,從枯樹林裏走路出來。


    另外兩個青年,各自抱著兩個大壇子,跟在後麵。


    六個青年,將東西都放在我麵前後,其中一個青年對我說:


    “按照東家的吩咐,備了九斤重的金山、銀山各一座,三十斤螃蟹,泥鰍各一壇。”


    青年們說完後,一旁的王喆就接話:


    “東家,祭品備齊,您可以上香請河神了。”


    隨後我就按照王喆的指示,點了三柱香對著河麵拜了三拜,又按照從左往右的順序,拜了四個方向。


    我剛直起身子,王喆就在一旁高喝道:


    “張家掌櫃做東,祭河神嘍!”


    緊接著一旁的青年又吹起了嗩呐,悲涼的哀樂一響,我明顯感到周圍的溫度變得更低了。


    原本平靜的河麵也突然泛起一陣漣漪,慢慢地這些漣漪變得越來越多。


    我看著眼前,隻有下雨才會形成的景象,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


    此時,天上並沒有下雨,而河麵上的漣漪卻越來越密。


    我身上那種被成千上萬個人注視著的感覺,變得更明顯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有東西正從河裏,爬到河麵上一樣。


    迴想起,招魂那晚河畔上成堆腐爛的紅物,我更是心慌得厲害。


    就在這時,河麵下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看著那片陰影,我立馬就認出來,這就是招魂那晚我在河裏看見的東西!


    難道它要上岸?!


    可現在分明是正午!


    按照王喆的說法,除非它是神,否則絕對不可能在正午出現!


    我驚慌地緊盯著那片陰影,心裏既期盼它上來,又不希望它上岸。


    如果它上岸,那至少它是個神,不會像那些邪祟怨靈一樣,隻知道殺戮、仇恨。


    但它要是真上岸,那今晚這出戲恐怕就唱不


    了了。


    畢竟,王喆準備的是出鬼戲。


    那個陰影出現在河裏後,河麵上的漣漪就消失了。


    整個湖麵平靜得像一麵鏡子,沒有半點水波。


    但四麵八方的視線,和陰冷的氣息卻半點也沒減少。


    這種感覺像是好戲開場前,賓客突然默契地安靜下來,等待名角開嗓亮相一樣。


    “吉時已到!張家掌櫃奉禮!”


    王喆的聲音,打破了金葉河的寂靜。


    一陣陣陰風從河麵上撲麵而來,枯樹林裏的樹枝,被吹得啪啪作響。


    幾縷夾雜著腥臭味的陰風,從我的耳畔劃過,發出了兩聲近似口哨的聲音。


    乍一聽,這些動靜像極了情緒高漲的人群,拍手叫好時發出的聲音。


    但金葉河的河麵卻依舊平靜,那個陰影一動不動地浮在水麵下。


    它在看,也再等。


    這時候,幾個青年已經將祭品,放到了離河麵最近的岸邊。


    祭品才放好,河裏的陰影就動了一下,水麵隨即泛起一陣浪花。


    這水裏的東西,在等它的祭品。


    看著水下的陰影,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攥緊手裏的青香,就準備朝祭品走去。


    可一旁的王喆,卻突然拉住我:


    “東家奉禮,我就不跟過去了,”


    他說完就退到了我身後,可拉著我手卻沒鬆開。


    隨後王喆的聲音,就從我身後傳來,他壓低聲音快速地交代起,祭祀河神的事。


    他交代完後,就鬆開了拉著我的手。


    我看著水麵上的陰影,下意識地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才朝祭品走去。


    王喆說這出開場戲,隻能我一個人來唱,而且務必唱好!


    隨著我離水麵越來越近,四周的風聲也逐漸變小,但鼻尖的腥臭味卻越發濃重。


    我被熏得皺起了眉毛,卻隻能深吸一口氣,高喝道:


    “河神在上,請受我一拜!今晚大戲開場,借您家半邊河岸一用!小人在此聊表心意,求河神笑納!”


    喊完,我就將手裏的青香伸向了紙紮。


    這兩座有成年人高的金山、銀山紙紮,是用一個個紙折的元寶堆疊起來的。


    元寶和元寶之間的縫隙中,還塞滿了黃錢、冥幣。


    按照王喆的交代,隻要青香能把這兩座紙紮點燃,這出開場戲就唱完了一半。


    我緊張地盯著手裏的青香,眼看那三個燃燒旺盛的火星就要點燃紙紮,香突然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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