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渾厚寬廣的豔紅,燃燒了半個天空,把荒漠映襯得更是一片蒼涼。


    那不是太陽的餘暉。


    那是鮮血彌漫,染成一片猩紅。


    河穀兩側堆疊成小山一般的屍體,分不清哪一具是敵人,哪一具是友人。


    烏鴉在天空盤旋,啄食著腐肉。


    周遭荒涼殘敗,隻剩緩慢沉重的馬蹄聲。


    碎葉城鎮守使韓思忠早已經沒有了


    一個人形,披風被撕碎扔走,身上的鎧甲處處殘缺。


    明光甲的兩塊護心鏡和頭上的兜鍪


    至少插了十幾個箭頭,沒有硬甲護衛的雙臂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不知道受過了幾許刀傷。


    整個人,就如同剛剛從血池裏走出來的一樣。


    其餘二十多個將卒也是血肉模糊,


    艱難趴在馬上,每個人臉上都是悲痛的血淚。


    親信倉惶地說道:“將軍,快走吧,這場仗我們已經輸了。“


    韓思忠扯住韁繩摔下馬,安靜地躺在地上,沒有像往常一樣暴跳如雷。


    他指著前方那一塊石碑,喃喃念著


    上麵三個字:


    “玉門關。”


    親信們都沉默下來。


    ”玉門關,哈哈哈哈,我韓思忠是千古罪人!!!“


    韓思忠放肆大笑,笑得眼淚止不


    住,笑得嘔出大片鮮血。


    親信上前攙扶,也露出複雜的情緒。


    這裏就是中原進入西域的門戶,塞外大漠與中原煙柳的分界。


    身為軍人,讓西域蠻夷站在這裏,本身就是一種滔天恥辱。


    韓思忠慢慢站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石碑前,輕聲道:“你們快走吧。”


    親信悚然一驚,慌忙勸道:“將軍,咱們趕迴去帶兵,殺光這群蠻夷!”


    “蠻夷就靠人海戰術,根本打不過我們!”


    韓思忠慘淡一笑,輕輕撫摸著碑上古老的痕跡,平靜道:“碎葉沒守住,我逃了。”


    “安西四鎮也沒守住,我還是逃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一次,我不逃了。”


    周遭死寂。


    望著已經萌生死誌的將軍,所有將卒都嚴肅著臉。


    他們整齊劃一地望向石碑。


    玉門關。


    這塊岩石,裹挾著曆史的風塵,訴說著神州大陸不朽的傳奇。


    “死戰!”


    一個年輕的將卒陡然揚起手臂,粗糙的臉龐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


    他不能退!


    他要用死告訴蠻夷,漢家兒郎的血性。


    他要用死告訴中原,一個平凡的漢人在血戰到底。


    也懇請中原,一步別退!


    不斷戰鬥,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直到將所有蠻夷驅逐殆盡!


    “死戰!”


    又一個將卒揮舞手臂。


    “死戰!”


    越來越多將卒咆哮嘶吼,二十幾道


    聲音爆發的氣勢,似乎能夠刺破蒼穹。


    韓思忠靠在石碑上,仰著頭看天,突然想起一首詩。


    他笑著念道:“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轟!”


    “轟隆隆!”


    蠻夷聯軍率領著三千精銳騎兵追了過來,旗幟高揚,殘軍右側開始聚攏,漸漸呈包圍之勢。


    一個將卒高高將大周旌幟舉起。


    韓思忠猙獰笑道:“此役……死戰!”


    他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帶著二十五個將卒衝殺過去。


    似乎被恐怖氣勢所懾,蠻夷一動不動猶如僵硬的雕塑。


    韓思忠手持削鐵如泥的陌刀,砍下


    最近一個蠻夷頭顱。


    二十五個將卒沒有任何保全自己的


    想法,不閃不避,渾然一個沒了血肉與思維的傀儡,唯一殘留的意念就是殺戮。


    每一刀,都是致命一擊。


    “咻!”


    東側之上一支箭矢唿嘯而來,直直


    紮穿透韓思忠肩膀裏,力道之大竟射得韓思忠險些栽倒。


    風中混著沙子的腥味血濺在臉上,


    遮擋住韓思忠的視線,他眯著眼看向東方。


    神州大陸多美啊,那就是他保衛的土地。


    砰!


    被譽為西域一代戰神的男人,這個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一身甲胄的蠻夷將領用大聲喊道:“讓卑賤無恥的東方野蠻人見識咱們石國人的勇猛!”


    幾百鐵騎衝了出去,踏在二十六道染血的身軀上。


    在蠻夷的目光中,眼前的屍體,那撕碎的血肉,以及當年在西域抵禦安西軍時那一幅修羅圖景,這三重意象重疊在一起。


    韓思忠死了!


    這個讓西域諸國心驚膽顫的屠夫終於死了!


    小國蠻夷麵露快意,嘴角也露出瘮人的笑容。


    原來你也是那麽不堪一擊


    像條野狗一樣倒在血泊中,以前的銳氣霸道呢


    把我們當螻蟻,孰不知,現在整個中原萬萬漢奴,都是我們隨意宰割的羔羊!


    “駕--”


    黝黑駿馬從隊伍形勢而出,一個戴著頭巾,金發藍瞳的男子挑下馬,那雙瞳孔呈極純粹的碧色,像是鑲嵌了兩枚寶石。


    這男子身量極其矮小,跟駿馬堪堪齊平。


    可場中幾千鐵騎,沒人敢嘲笑,甚至沒人敢露出不敬的眼神。


    這位就是西域聯軍統帥,阿拉伯帝國的薩拉丁優素福!


    “哦,真主,真是一位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


    “願他下輩子能阪依真主。“


    優素福走到韓思忠屍體麵前,彎腰行禮。


    沒有作偽,他是真欽佩這種英勇的舉動。


    弱者值得憐憫同情,誰讓他們是弱者呢


    優素福張開雙臂,擁抱東方國度,似乎下一刻就能主宰那個雄踞東方的國度。


    他做了個繁雜的儀式,向真主禱告。


    而後哈哈大笑道:


    “插旗!”


    一個騎士疾馳到石碑前,將聯軍旗幟插在旁邊。


    旗幟迎風飄展,眾蠻夷搖旗呐喊,氣氛越來越熱烈。


    ”諸位,東方是塊浪漫之地,到處都是蜜乳的樂土,是地上天堂,充滿著神秘和財富,征服它,定會帶來無盡的財富和榮耀。”


    ”所有參加遠征的人,都可赦免罪孽,靈魂得救,享受天國幸福!”


    “讓真主輝煌照耀那片土地!“


    優素福的演說煽起了與會者的宗教狂熱和貪財的欲念。


    蠻夷群情激昂,全場響起“上帝所願”的喊聲,經久不息。


    他們踏上艱苦的征途,遭遇巨大的艱難,時而越過陡峭的山脈,時而渡過廣闊的沙漠,又兼氣候酷熱,飲水缺乏,每天都有幾名身穿笨重田胄的騎士喪生。


    一切為了什麽


    為了財富!


    不,當然是替真主解救東方大地的人們!


    優素福遙望遠處,突然想起大食商人吹噓得神乎其神的昌黎王。


    “哦,給你一個和我較量的機會,讓你明白什麽叫差距。”


    “在狼群中稱王稱霸又如何?一點威猛的獅子闖入,你隻能奪路而逃!”


    優素福揮揮手,一個騎士迅速匍匐在馬下,他踩在其背上登馬。


    他聲若洪鍾道:“先迴軍營,真主要製定戰略,迅速掃平東方!”


    鐵騎浩浩蕩蕩地返身離去。


    “主呀……”


    路上響起莊嚴祈禱聲和雄壯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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