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思行神情嚴肅,沉聲道:“這些人是大麻煩,必須快點拿到詔書。”


    李昭德輕輕頷首,目光轉向武則天,不疾不徐道:“陛下,請順乎天意,傳位相王。”


    “不!”


    一聲淒厲的大喊,聲音卻是從身旁傳來。


    李隆基喃喃道:“試問普天之下,誰能易容成他?”


    話音落下,落針可聞。


    此獠相貌神雅俊美,到這個境界絕非妝容可以模仿。


    難道?


    可就在此時。


    轟隆隆——


    山崩地裂的聲音,仿佛發生了十八級大地震,寢宮劇烈晃動,連大殿的銅鼎都咯吱作響。


    眾人站穩身子,脊骨寒意叢生,渾身腿腳冰涼。


    火焰衝天而起,哀嚎和兵刃碰撞聲,伴隨著刺鼻的硝煙。


    轟!


    又一道驚雷震響,鎏金銅鉤上的鈴鐺大幅度相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這聲音落在眾人耳邊,卻像一道道催命符。


    大軍在拿炸藥攻打玄武門!


    此獠真的來了。


    這一幕,令李多祚恐懼難言,心裏充斥著濃濃的絕望。


    慘烈的戰場是拋開生死,隻為勝利。


    而政變純粹的靠利益捆綁。


    他知道,羽林軍麾下守不住城門,他們也不敢守。


    當蘇玉城出現的那一刻,局麵徹底顛倒。


    誰都清楚該怎麽做選擇。


    如今皇城內外的局勢,就像是一顆詭異的雞蛋剖麵。


    他們是最內層的蛋黃,被蘇玉城一層層的包裹著,無處可逃。


    震響過後,寢宮陷入冗長的死寂。


    “騙我,你們騙我,本王是被你們挾持的。”


    恐懼似萬蟻鑽心啃食李旦的骨肉,他像是一個瘋子在咆哮。


    俄而又噗通跪在床榻前,聲淚俱下,“母皇,兒臣是被他們挾持的,兒臣不敢兵諫啊。”


    “兒臣誌大才疏,完全沒有主見,被這些逆賊三言兩語就蠱惑。”


    李隆基整個人就像一座泥塑木雕一樣毫無生氣,腦子混混沌沌,聽不到任何聲音。


    “旦兒。”


    武則天緩緩起身,原本疲憊的身軀被力量灌滿,她踱步到牆邊,冷冰冰道:“有冤屈,待會跟玉城說吧。”


    刹那間,寢宮所有人如墜冰窖。


    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他們誰還有活路?


    是啊,都參與政變了還奢求活路?


    唯有以命相搏,才能殺出一線生機。


    此刻,他們眸子裏已經沒有恐懼,隻剩滔天的狠戾。


    惡就像魔鬼一樣,總是潛藏在內心深處,不時就會冒將出來。


    “陛下,我們不想弑君。”


    李昭德沙啞著聲音。


    長此以來,等級森嚴、上下分明,就算是心有反意,也不敢說出弑君二字。


    但他沒有退路了。


    隻有擬退位詔書,讓相王登基占據皇帝的大義,或許能讓蘇玉城的兵馬倒戈相向。


    武則天背倚牆壁,蒼白的麵色沉靜如水,寒聲道:“你們真敢殺了朕?”


    李昭德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敢,下偽詔也一樣。”


    話落,薛思行等人舉起手中的利刃。


    “母皇……”李旦淚流滿麵,邁著膝蓋前行,將手中的傳國玉璽奉上,哽咽道:“兒臣不敢,兒臣知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


    武則天眯著鳳眼盯著越靠越近的反賊,又俯瞰著地上的李旦,旋即一隻手觸碰傳國玉璽。


    另一隻手按著桌上明珠。


    密室門迅速打開,李昭德等人麵露駭然,“快殺!”


    可惜靠近牆壁的武則天迅速隱進密室裏,身上還帶著傳國玉璽。


    沒有玉璽的蓋印,詔書就是一張廢紙。


    眾人麵麵相覷,目光皆是難以置信,有密室為什麽剛剛不躲起來?


    薛思行疾步到黃花梨木桌,用力按著明珠,可密室大門沒有動靜。


    這片牆壁,還是由堅固的大理石所鑄。


    “沒用的。”


    李多祚歎了一口氣,他是羽林軍大將軍,很了解內廷,啞聲道:


    “她讓人鑄造的密室,必然不會那麽好攻破。”


    薛思行神色瘋狂像暴怒的野獸,揮起長刀用力砍,鏘鏘的聲音隻濺起這片火花。


    李隆基腿一軟,癱倒在地上,絕望道:“以帝為棋,勝天半子……你真的做到了……瘋子……你真是個瘋子!蘇玉城!”


    寢宮的幾十個人身子發顫,拳頭緊握,不甘,頹然,乃至絕望。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能不連累家人已經是最好下場。


    成王敗寇。


    敗的是他們。


    徹底敗了,將一切都搭進去了。


    內廷廝殺聲漸漸消失,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踏上漢白殿階,撞開迎仙殿宮門。


    緊接著一個個身著甲胄,手執長槍的士卒進來,後麵湧入無數監察院衛士。


    刀刃的寒芒映著他們殺氣騰騰的麵孔,有的臉上還濺著血珠。


    “你方唱罷,該輪到我登場了。”


    溫潤暗沉的聲音由遠及近,又似乎是從地獄傳出來的。


    李旦一個哆嗦,差點嚇破膽,濃濃的恐懼將他包圍。


    一道白袍出現在李隆基的目光中,那是他最仰慕,最仇恨的身影,也是此刻最讓他恐懼的身影。


    李隆基全身冷到徹骨發抖,哪怕蜷縮身子也不能緩解,全身冷到發麻。


    蘇宸邁步走進,一雙冰涼入骨的墨黑瞳仁掃視寢宮。


    刹那間,他整個人氣場暗潮洶湧,淩厲的如同來自地獄的羅刹惡鬼:


    “陛下在哪裏!”


    沒人說話。


    蘇宸眼底燃燒滔天憤怒,厲聲道:“立刻銬住,別給他們自裁的機會。”


    全部出動,將寢殿所有人按倒在地。


    李昭德等人趴在地上神情呆滯,山崩海嘯的形勢壓頂而來,失敗者沒什麽從容氣度可言。


    “我問你,陛下在哪裏。”


    蘇宸走到李旦麵前,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然後一腳直接踩在他腦袋上。


    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被一腳踩在頭上,李旦竟沒有感到恥辱,隻剩求生欲頃刻間爆發,哽咽道:“母皇待在密室,我是無辜的,玉城,我是無辜的啊!”


    堂堂李氏嫡子,竟淪為任意踐踏的螻蟻,李隆基神情扭曲,卻發出一陣九幽厲鬼般的笑聲:“哈哈哈哈……”


    笑容淒厲瘋癲,夾雜著帶著血沫的咳嗽聲,讓人不寒而栗。


    得知武則天安然無恙,蘇宸情緒漸漸平穩。


    他從刀鞘抽出可能馬上就要染血的長刀,輕輕扣指一彈,平靜道:“江山如畫,割不盡的大好頭顱。”


    此言一出。


    李多祚等人遍體生寒,皮膚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瞳孔幾乎沒有了焦距。


    性命,權勢、富貴、家人,一切的一切都要在這柄屠刀下滅亡。


    後悔充斥著身心。


    他們就像賭徒,輸光了所有。


    蘇宸負手走到李隆基麵前,身子微傾,輕聲道:“很可惜,最後還是我殺了你。”


    李隆基咬碎牙齦,目光充滿恨意,恨不能連天都捅出一個窟窿。


    可他隻能恨,就像懦夫,隻能在心裏發著最惡毒的詛咒。


    哢嚓——


    輕微的聲音,密室大門露出一道縫隙。


    武則天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到一張俊美的臉龐,正對著她笑。


    笑容很清澈,就像小時候玩捉迷藏,被找到後對方露出的笑意。


    你終於找到朕了。


    武則天眼眶有些濕潤,她趕緊擦拭眼角,平複心情,才走出這道密室。


    她還是唯吾獨尊的女皇,所以不能露出絲毫怯懦和恐懼。


    密室門完全打開,蘇宸踱步走進來,就這樣看著武則天。


    武則天隻覺他眼神燙得灼人,力量大到足以讓她信賴依靠。


    “陛下,我迴來了。”蘇宸輕聲道。


    “嗯。”武則天應聲,一動不動。


    一旁的張易之似乎看穿她的恐懼,走到她麵前,環開雙臂彎腰將她抱起。


    一步步走出迎仙殿。


    張易之轉身,目光涼薄不帶任何感情,淡淡道:“諸位,準備遺言吧。”


    這句話落下,李昭德等人滿臉絕望。


    他們已經是蘇玉城掌中的螻蟻,等待被捏死,鎮壓。


    ……


    玄武門淪為廢墟,斷肢遍體,鮮血匯聚成小溪,無數屍體堆積在一塊。


    晨風吹起鮮血滿地飛揚,實在淒涼。


    上官婉兒率領群臣站立兩旁,每個人臉上表情都很複雜。


    都以為改朝換代了。


    都在想著怎麽效力新君。


    甚至在考慮陛下的諡號。


    武周江山已經陷入絕境,沒有人再抱希望。


    但真的被他翻盤了!


    群臣對蘇宸愈發畏懼起來,他就是壓住神都城的大山。


    怎麽搬都搬不走。


    遠處,慢慢出現三道身影。


    “參見陛下。”


    玄武門下眾人動作整齊劃一,跪倒高唿,神色恭敬無比。


    聲音一浪蓋過一浪,似乎能刺穿整個蒼穹。


    武則天閉上眼,她又找迴權力的感覺。


    這是她的帝國。


    透過彌漫的血霧,群臣恍然間發現,遙遠的天際慢慢開始泛白,白天開始驅趕黑暗,黑夜開始隱藏。


    已經第二天了,什麽都沒變。


    一樣的皇帝。


    皇帝身邊站著一樣的人。


    “去李唐宗廟,讓反賊梟首。”


    蘇宸說完這句話,負手離去,逐漸消失在玄武門。


    群臣聞言駭然,連上官婉兒都有些怔住。


    不僅要殺人,還要踐踏他們的尊嚴!


    如果以勝利者身份死在宗廟,那是驕傲與榮耀。


    可他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無顏麵見李唐社稷。


    死在那裏,便是極致的羞辱!!


    在蘇宸說完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哀嚎。


    “啊!”


    張易之死死摟著一具屍體,像得了失心病一樣。


    屍體身上的衣服和尚完整的半邊臉揭露了他的身份——


    張昌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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