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武則天來迴踱步,啞著嗓子道:“玉城還沒來?去催催。”


    “諾!”


    內侍疾步而出,剛離開半刻鍾就迴來了,身後跟著蘇宸。


    “快坐。”武則天示意宮婢遞上飲品,等蘇宸坐定在錦墩上,她厲聲道:“欺朕太甚,虺義珣這狗賊竟敢在蜀中扯旗造反!”


    “誰是虺義珣?”蘇宸有些懵。


    武則天瞪著他:“李義珣,朕已經將其一脈給姓虺!”


    蘇宸啞然,他想起來了,武則天可是最喜歡給別人改名字。


    先是她自己,搞了個武曌。


    名號——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


    慈氏就是彌勒佛,慈祥愛笑。


    越古就是超越古今。


    金輪,來源於佛教梵語,意味著統治四方。


    連起來的意思其實就是。


    一位慈祥的統治四方的神人……


    她自戀也就罷了,還要強施給他人。


    登基之初,就讓李顯李旦改姓武,後來大臣引用“子從母姓,於禮不合”,武則天方才罷休。


    最出名的當屬蝮虺蠎梟。


    武則天還是皇後時,殺死了自己的入宮死敵王皇後與蕭淑妃,改王姓為蟒姓,蕭姓為梟姓。


    武則天侄女魏國夫人受到高宗寵愛,她很吃醋,後來下毒毒死她,嫁禍給堂哥武惟良,武惟良這一脈被誅,且改為蝮姓。


    越王李貞舉兵造反,李貞一脈被改為虺姓。


    外族的李盡忠改叫李盡滅,孫萬榮叫孫萬斬。默啜改為斬啜,骨篤祿改叫不篤祿。


    武則天還將中書省改稱為鳳閣,門下省改為鸞台。


    聽起來很有言情小說的感覺……


    如果要蘇宸形容武則天,那她就是——真·精神勝利法第一人!


    可李義珣是高宗李治的孫子啊……


    虺治?


    虺顯?


    他佯裝吃驚,“怎麽可能?陛下您是他祖母,這個罔顧倫常的狗賊,人人得而誅之!”


    “罵的好!”武則天餘怒未消,寒聲道:“朕就是太過仁慈,太過放縱李氏的氣焰,這次一定要將虺義珣挫骨揚灰!”


    話罷便目光灼灼地盯著蘇宸。


    朕言下之意你應該懂,快拍胸脯主動攬下重任吧。


    蘇宸眉頭一皺:“陛下,我覺得整件事透著詭異。”


    “檄文都傳告天下了,還有什麽詭異的。”武則天眸色沉冷,索性直言道:


    “你剛辦完福利機構,理應休息一段時間……”


    “多謝陛下。”蘇宸截住她的話,很讚同的說:“時刻體諒臣子,陛下真是仁慈的君父。”


    武則天略愕,愣了幾息時間,戟指道:“少給朕打馬虎眼,朕已決定,由你擔任劍南道行軍總管,領八萬兵馬平叛。”


    話音落下,蘇宸表情一僵,這是把我當驢子使啊!


    他沉默半晌,措辭委婉:“陛下,朝中良將甚多,隨便派一個將軍去,對付這群烏合之眾,就像甕牖繩樞一樣,毫不費力。”


    武則天表情有些難看,顯然沒料到他推辭拒絕,冷視道:“你膽敢違抗君令?”


    蘇宸臉色不起波瀾,反問道:“陛下,你為何偏偏找上我?”


    “哼!”武則天冷哼一聲,抬了下手,宮婢近前攙扶她走上禦座。


    “涉及軍權大事,朕隻信任你,況且你擅長兵略,軍事才華遠甚霍去病,如此鋒利的刀難不成等它生鏽再用麽?”


    語調清冷,隱約帶著惱怒。


    武則天繼續說:“出征平叛,朕繼續賜你便宜行事臨機決斷之權,讓你免去諸多顧慮。”


    聽完後,蘇宸麵無表情。


    他是真不願去蜀中。


    理由有三。


    其一,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地勢天險風情粗俗,況且離洛陽很遠,去一趟來迴至少半年。


    其二,本來周朝武將凋零,自己還要搞軍功壟斷,去壓製別人的進步空間?對於國家軍事而言,有弊無利!


    王孝傑薛訥等人的能力,完全能輕易摧毀叛軍。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因素,他有一股不詳的預感,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見蘇宸一直沉默,武則天的眼眸掠過寒芒,一巴掌拍在禦案上。


    砰!


    “如今翅膀硬了,朕的話你一句也不想聽,是不是?”


    “請陛下息怒。”蘇宸目光凝重,低聲道:“臣隻覺得有些蹊蹺。”


    “說。”武則天大喝。


    蘇宸與她對視,問道:“陛下,虺義珣何時去益州的?”


    武則天蹙眉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大抵三四年前,朕將他的封地從靈州換為益州。”


    “這就對了。”蘇宸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道:“謀反講究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才三年時間,虺義珣連益州地盤都沒鞏固,更別談囤積糧食。”


    “更何況,朝廷北伐覆滅突厥,攜大勝之威震懾天下,虺義珣偏偏傻到這個時候跳出來觸碰龍須,這不奇怪麽?”


    話音落下,禦書房安靜無聲。


    武則天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眼神逐漸怪異。


    過了很久。


    她騰起身,胸膛劇烈起伏,痛斥道:


    “好你個蘇玉城!連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理論都總結出來了。”


    “是不是早就在籌備?別人說你圖謀不軌,朕原本不信,現在有些相信了。”


    一頂帽子扣得蘇宸頭皮發麻,雖然是真的,但他還是忙不迭道:“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表,天地可鑒。”


    武則天狠狠剜了他一眼,冷聲警告:把這九個字爛在肚子裏,莫要被野心家知曉。”


    還別說,這九個字總結得真精妙。


    “遵命!”蘇宸應了一聲,將話題繞迴來,“陛下,我們現在談論虺義珣。”


    武則天端起茶杯,淡淡開口:“朕何嚐沒看出蹊蹺?可反是實!”


    “謀反觸及到朕最敏感的神經,必須扼殺!”


    略頓,武則天斜睨著他,繼續說:“用不著揣摩帝心,朕不妨與你直言。”


    “自隋唐以來,蜀中一直混亂,且不服朝廷管教,唐太宗多次派兵鎮壓,造成蜀中跟朝廷離心。”


    “如今也是大周頑疾,朕讓你帶兵前往有兩方麵考慮,想不想聽?”


    蘇宸順勢點頭:“臣洗耳恭聽。”


    其實心中有些猜測,畢竟對麵是武則天這種腹黑怪。


    武則天抿口飲品潤了潤喉嚨,不輕不快道:“第一,你手段狠辣,冷血無情,估計會屠殺五萬反賊,此舉能震懾蜀中那些山賊盜匪,讓他們看看朝廷的魄力。”


    “第二,朕想給天下百姓留下仁君的印象,就算孫兒犯錯了,祖母也得包容,不能殺他。”


    “不過,一貫狠毒的違命侯擅作主張,跟朕無關。”


    “嗬嗬……”蘇宸嘴角含笑,陰陽怪氣道:


    “陛下算無遺策,臣佩服得五體投地。”


    武則天表情沒有變化,眼底多了幾分得色:“玉城過獎了。”


    這叫什麽來著?


    易兒好像說過,叫……


    背黑鍋!


    蘇宸暗罵,恨不得掀翻禦案拍屁股走人。


    心中情緒沒什麽波動,反倒察覺到武則天的細微變化。


    現在還知道在乎民心了,懂得“立人設”,看來要徹底貫徹仁君的人設了。


    轉變的原因自然來源於底氣,偌大的草原帝國都滅了,現在眾望攸歸,已經沒必要靠鐵血手腕鞏固皇權了。


    這種變化倒是好事。


    武則天又板起臉:“怎麽?朕跟你坦誠相待,你還敢拒絕差事?”


    蘇宸不動聲色道:“容臣考慮一番。”


    “嗯?”武則天拖了聲調,冷冷盯著他,看了半晌,怒斥道:“虺義珣都這樣辱罵你,你還坐得住,朕都覺得羞恥!”


    說完抄起禦座上的帛書,砸過去,“這是檄文,睜開眼看看。”


    蘇宸撿起帛書,拱手道:“臣告退!”


    “再怎麽考慮,劍南道行軍總管隻能是你,虺義珣沒被剿滅,朕拿你是問。”


    身後傳來武則天漫不經心的聲音。


    蘇宸走出禦書房,將帛書揉成一團,瞄準殿內侍立的內侍,砸在對方腦門上。


    “雜家……”


    內侍被不明物攻擊,氣洶洶轉頭,可看見蘇宸後,瞬間露出諂媚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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