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尚學閣。


    一個紮著童髻的小女孩從馬車上跳下,哼哼道:“太陽當空照,我去上學堂,太陽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著炸藥包~”


    “哎呦小祖宗!”丫鬟從車廂探出腦袋,苦著臉糾正,“侯爺怎麽教你的,是花兒對我笑。”


    蘇怡轉過身子,噘嘴道:“要你管。”


    “喵喵~”貓咪湊了過來,用腦袋輕輕蹭著蘇怡的靴子。


    “醜八怪,你即將失寵。”蘇怡一臉嫌棄的抬腳踢開它。


    大哥可答應過我,會給我帶小狼崽,有了狼,才不要貓咪了呢。


    突然,兩個魁梧的大漢從街上衝過來,將小麥芽一把提起,抓完人就跑。


    書包也掉落在地,被對方狠狠踩上幾腳。


    “人販子,人販子啊!”丫鬟急壞了,嘶聲大喊。


    蘇怡用力撲騰,嘴裏還咬著半片脆餅,被塞進一輛馬車。


    轉眼馬車就疾馳而去。


    尚學閣內外循聲而望,頓時亂作一團。


    ……


    對麵的酒樓。


    兩個百戶相對而酌,神情說不出的愜意。


    他們靠著在羅網的關係,從羅網轉投到監察院。


    從黑暗之中來到了陽光之下。


    有了世襲罔替的試百戶官職,平常還不用做事,就能領取高昂俸祿。


    主上給的任務很簡單,暗地裏保護蘇家的人。


    他們負責的就是蘇怡。


    “人販子,人販子啊!”


    尖銳的女音從窗外傳來,兩人一愣,旋即疾步到窗前,俯視著街道。


    便注意到地上那粉紅色的書包,上麵還有幾個腳印、六神無主的丫鬟。


    遠處一輛馬車急速逃竄,還因此撞倒了沿路幾個菜肉小攤。


    這一幕,讓兩人驚恐欲絕,脊骨都在發顫。


    倘若蘇家小姐有什麽三長兩短……


    依主上冷血無情的性子,他們兩個就是挫骨揚灰的下場。


    “砰!”


    “砰!”


    兩人不敢再想,直接從二樓窗台一躍而下,急速追擊。


    馬車裏。


    蘇怡鼓著腮幫,用力瞪眼前三人。


    靠在車壁的文士,儒雅的麵容早已湧現出瘋狂之色,冷冷盯著蘇怡。


    目光中充斥著無窮的恨意。


    蘇玉城!


    是你逼我的!


    你犯下的滔天罪行,欠下的血債由你妹妹償還!


    “哈哈哈哈哈哈——”文士放肆大笑,笑著笑著眼淚都出來了。


    “袁家的列祖列宗,原諒我這個不肖子孫。”


    話罷從車壁摸出一把匕首,緩緩起身,一步步蘇怡。


    望著那冷冽的寒芒,蘇怡粉嘟嘟的小臉瞬間慘白。


    文士緊握刀柄,陰森森道:“要怪就怪你兄長,我會狠狠折磨……”


    話說一半,馬車驟然一陣晃動,外麵傳來駕車護衛的顫聲:“監……監察院!”


    文士表情僵硬,剛掀開車簾,就見到一雙陰鷲的眸子。


    而車外傳來淒厲的慘叫聲,護衛血如泉湧,從車駕上轟然倒地。


    馬車失控,左右亂竄。


    一個百戶一手持刀,一手攀於車壁。


    千鈞一發之際,文士求生本能爆發,一把提起蘇怡從車窗外扔出去。


    蘇怡落地打了幾個滾,兩人見狀,不敢繼續跟馬車糾纏,趕緊看護小祖宗。


    趁著空隙,車廂護衛出去勒緊馬韁,馬車快速逃離。


    中年文士背後衣衫被冷汗浸透,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那一邊,蘇怡劫後餘生,一直偽裝的勇敢瞬間崩塌,抹著眼角嗷嗷痛哭:“嗚嗚嗚,我是不是死掉了,我變成鬼了。”


    哭得眼淚鼻涕一把掉,弄得兩個百戶手足無措。


    也就這時,蘇家的馬車堪堪趕到,丫鬟下車抱起蘇怡,急聲道:“快送小姐去濟世堂。”


    ……


    此事一出,神都城震動!


    蘇玉城的妹妹遭到綁架,差點一命嗚唿!


    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啊,北伐軍正在路上,幾天就迴神都城。


    眼下這個節骨眼上,誰還在主動招惹蘇玉城?


    再說你也忒廢物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都能讓她逃走?


    朝野議論紛紛,武則天更是勃然大怒,下旨三司徹查,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


    蘇怡險些遇害,蘇皓縱然不在乎除蘇宸外的親人,但還是派侍衛排查神都城馬車。


    可那輛馬車就像人間蒸發一樣,無跡可尋,三法司也查不到任何線索。


    …………


    五天後。


    傍晚。


    邙山匯聚著滿朝權貴,武則天一襲黑金龍袍站在祭壇下。


    數十萬百姓將城門到邙山的這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導致交通都陷入癱瘓。


    北伐軍班師迴朝!


    殲滅突厥蠻子的英雄們帶著榮耀歸來!


    許多婦人更是眼淚汪汪,她們日日夜夜思念的丈夫迴來了!


    遠處落日的餘暉照耀,灑落下來,將大地渲染的一片暈紅。


    雲海之中,投映出萬道炫目的霞光。


    在這一瞬。


    轟隆隆的聲音響起,黑色纛旗出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纛旗下,金色鎧甲在霞光中熠熠生輝,修長威武的身姿恍若披上金光。


    這樣迷幻的一幕,就此定格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隨之而來就是一望無際的旗海,好似滾滾而來的怒濤。


    霞光在每個將卒身上灑下點點滴滴細碎的金鱗,甚是壯觀。


    宮中鼓樂聲悠揚交錯,所有將卒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森森如林的戟鋒,如同死神的獠牙。


    這一幕,讓百姓全身血液沸騰,仿佛封狼居胥就在眼前,心中的那種豪情就如怒濤般狂湧而生。


    旗官收帥旗,北伐兵馬大元帥下馬。


    偌大的邙山,無數道目光匯聚在蘇宸身上。


    容貌依舊俊美,氣質高貴無雙,經過戰血的洗禮,全身竟充斥著凜然的殺意。


    群臣緊緊盯著此獠,眼底深處蘊含著滔天恨意,猶如實質性迸射而出。


    蘇宸表情無波無瀾,一步步走向祭壇。


    路過太平公主,輕飄飄瞥了她一眼,就迎上那對含情脈脈的眸子。


    上官婉兒則有些心疼,這一路,蘇郎受了多少苦。


    蘇宸站立在祭壇的一側,遞上龜符,恭聲道:“陛下威德普照天下,北伐全軍用命,一戰覆滅突厥,臣幸不辱命!”


    “鐺!”


    “鐺!”


    “鐺!”


    禮樂聲戛然而止,鍾鼓聲齊鳴。


    武則天盯著蘇宸,臉上的歡喜抑製不住。


    她接過龜符,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縱觀千載,卻未有如此曠世之功,北伐軍揚我國威,壯哉!”


    “壯哉。”


    群臣有氣無力,敷衍的喊了一聲。


    百姓則扯破喉嚨,齊聲呐喊:


    “北伐軍壯哉!”


    聲音掀破雲層,直插天際。


    末了,武則天繼續祭祀,蘇宸轉身從祭壇退下。


    剛迴到隊伍,那兩個百戶悄悄過來。


    蘇宸眯了眯眼,神色陡然變得森寒,冷聲道:“若是壞消息,你們死定了。”


    兩人頭皮發麻,其中一個言簡意賅道:“侯爺幼妹遭遇綁架,卑職二人營救及時,隻受了一點驚嚇。”


    謔!


    刹那間,蘇宸情緒翻湧,整個人被陰霾籠罩著。


    “誰?”


    那說話的百戶從懷中拿出一張畫像,“卑職曾是刺客,訓練過觀察力,僅看一眼,就將此人容貌記下來了。”


    蘇宸掃視了一眼,平靜道:“確定不會弄錯?”


    “侯爺,卑職以性命擔保。”百戶鄭重道。


    蘇宸“嗯”了一聲,忽略王孝傑等將軍疑惑的目光,走到蘇皓麵前。


    將畫像遞過去,“你對京中人物了如指掌,看看。”


    蘇皓接過畫像,皺眉端詳良久,言之鑿鑿道:“袁恕己,出自趙州袁氏,如今擔任相王府司馬,管理王府各類事務,是相王的嫡係。”


    蘇宸側頭遙望相王府方向,冷冰冰道:“漏網之魚不想著蜷縮,還敢主動送上門,那就別怪我殘忍無情。”


    似乎有所感應,一個儒雅文士神經竟突然緊繃起來。


    不可能的。


    自己收尾工作做的天衣無縫,不會有人知道的。


    冗長的祭祀結束,武則天擺駕迴宮,正想招唿蘇宸隨駕在側。


    誰料周遭傳來喧嘩聲。


    隻見蘇宸和蘇皓快步而來,目標卻是相王府方向。


    群臣麵麵相覷,皆有一絲不祥的預感。


    “袁恕己,受誅!”


    陡然聽著張巨蟒這麽冷喝一聲,群臣不禁後背一寒。


    難道覆滅袁家還不夠,想要斬草除根?


    此獠未免也太過狠毒了吧!


    氣氛瞬時沉寂下來,相王府眾人臉色非常難堪。


    尤以李旦最甚,就算他城府心思不淺,也是麵容陰沉,拳頭緊握,一股怒氣在升騰而起。


    大庭廣眾之下,毫無任何緣故,就言語羞辱自己的親信。


    這不是欺負人麽?


    “玉城,莫要惡意滋事!”武則天鳳眉一皺,神情有些不悅的開口。


    “嗬嗬……”蘇宸冷笑一聲,輕描淡寫的說:“陛下,臣在邊疆奮勇殺敵,相王府司馬袁恕己在神都城要殺我幼妹,合適麽?”


    此言一出,不啻於九天驚雷炸響。


    全場眾人皆驚駭,齊刷刷將目光落向相王府。


    前幾天的綁架案,始作俑者是袁恕己?


    不過想想也有道理。


    傳承上千年的袁家一朝傾覆,袁恕己做出任何報複之舉都不過分。


    可惜被逮個現形,那下場必將淒慘無比。


    袁恕己低著頭,全身血液幾乎凝固,內心充滿了濃濃的絕望!


    “寧國侯!你什麽意思?”李旦戟指怒道。


    蘇宸平靜的與他對視:“我已經說的很明白,讓袁恕己受死。”


    謔!


    見此獠言語間壓根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李旦感覺肝火直冒,麵色陰沉得要滴水:“證據呢?拿出證據來,又想用構陷的手段麽?”


    “是啊。”滿朝權貴紛紛點頭。


    就算袁恕己真綁架了你幼妹,證據在哪裏呢?


    單憑你一句話就定罪?


    你要是私下耍橫,咱們誰也不敢說啥,畢竟這是你一貫的手段。


    可這是莊嚴隆重的祭祀台!


    前麵站著九五之尊,外麵有數十萬個百姓,天上神州大地的列祖列宗都在看著!


    豈能容許你罔顧國法,肆意妄為?


    武則天沉默半晌,冷聲道:“傳朕旨意,監察院徹查此案,不能讓有功之臣寒心!”


    袁恕己聞言肝膽欲裂,這句話的意思他很清楚。


    迴到皇城,任你處置。


    李旦咬牙,咬的咯咯作響,拳頭死死握緊。


    他心中無比的憋屈,看來這個嫡係保不住了。


    這時。


    一句寒意十足的話傳遍全場。


    “陛下,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全場瞬間嘩然!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忤逆陛下的口諭,簡直膽大包天!


    群臣憤憤不平,袁恕己真在祭祀場被殺了,那蘇玉城以後恐怕要隻手遮天了。


    此獠連陛下的話都不聽了啊!


    武則天僵硬的臉龐中,漸漸湧起了惱色。


    她感覺帝王權威受到了挑釁!


    為什麽?


    難道打一仗翅膀就硬了?


    原本對於蘇宸屠殺河北世族就有絲絲不滿,如今更是積累到無窮憤怒。


    她平生最不能容許,有人忤逆皇權!


    而蘇宸一次次觸及底線!


    上官婉兒滿麵愁容,她搞不懂,蘇郎為什麽要做傻事?


    等會處置袁恕己不是一樣麽?


    張易之也皺眉不解,蘇宸不可能輕易失去理智。


    他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相王府班列。


    蘇宸內心的殺意已經無法遏製,怒聲道:


    “滾出來!”


    李旦氣得一張臉漲紅,他竭力平複情緒,不急不緩道:“寧國侯,得饒人處且饒人,沒有證據的事,你憑什麽這般蠻橫,怎麽不想想袁家幾千個冤魂野鬼,你……”


    然而,蘇皓打斷了李旦,神情冷漠,不給一絲情麵,“相王,難道是你慫恿的?”


    “你……”


    李旦氣急敗壞,望了母皇一眼,見母皇沒有阻止,他也慢慢移開身子。


    這份恥辱,他記住了!


    蘇宸的目光穿過層層人群,定格在一個文士身上。


    他突然想起一句話。


    當你臨死前,看著鏡子問自己,這一生,虧待過誰?


    過往的記憶像電影剪輯一般,在腦海迴放,可翻來覆去找尋,驀然發現——


    最虧待自己。


    是啊,人生最不能虧待的就是自己。


    我欲何為?


    欲君臨天下。


    為什麽想君臨天下?


    因為不想像條狗一樣委曲求全,也絕不想繼續唯唯諾諾,更不想受任何憋屈!


    “為什麽要招惹我?”


    蘇宸快步上前,抓住袁恕己往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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