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夕陽獨照。


    草原出現大量煙塵,疲憊的戰馬甩著尾巴,晚風吹起戰旗輕揚。


    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的長城城關之上,無數百姓歡欣鼓舞,甚至載歌載舞,歡唿北伐軍的凱旋歸來。


    喊聲震蕩天際,至少數萬百姓。


    每個人都異常激動,嘶聲力竭的唿喊,不由地熱淚盈眶。


    河北道瀕臨草原,這裏土生土長的百姓經常被噩夢驚醒,耳邊仿佛傳來隆隆鐵蹄聲。


    無數冤魂在飄蕩,多個村落被毀,房屋化作廢墟,糧食布匹被劫掠一空,無數個家庭遭到毀滅之災。


    漢家兒郎勤勞耐苦,一次次重建家園,可一次次遭到毀滅。


    這種日複一日的戰亂折磨,太痛苦了!


    每天活在恐懼之中,當三十萬鐵蹄南下的時候。


    河北百姓徹底絕望,末日已經到來,他們要被蠻子豢養奴隸。


    就在絕望之際,天邊亮起了曙光,曙光是那麽的熾烈耀眼。


    蘇大帥率領大周男兒,完成了曠古爍今的戰役,徹底覆滅突厥蠻子!


    從此,再無異族跨過長城,窺測中原!


    蘇大帥,他就是河北的大英雄!


    威風赫赫的黑色纛旗慢慢映入眼簾,長城上氣氛達到高潮,竟然有百姓跪倒以示崇高的敬意。


    那些窮兇惡極的突厥人,把刀弓舉起扮演殺人角色的惡魔,卻被那個男人輕而易舉的碾碎。


    纛旗下,蘇宸神色淡然恍若尋常。


    駿馬上還趴著頭北極狼崽。


    蘇宸在漠北雪原射殺了母狼後發現的,通體白色,眼睛圓溜溜的,顏值爆表。


    王孝傑騎馬近前,恭聲詢問道:“大帥,是直接班師迴朝麽?”


    蘇宸斜瞥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就地紮營。”


    王孝傑表情一愣,旋即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變得有些駭然。


    “你指揮大家疏散百姓。”蘇宸麵無表情,繼續道:“河北邊州百廢待興,先派隨軍文吏開設粥棚接濟百姓。”


    “再實行以工代賑政策,由州縣組織,召集百姓重建房屋,修築損壞的道路和城牆。”


    “遵命!”王孝傑領命而去。


    ……


    軍營校場上,眾多士卒交頭接耳。


    “鐵柱,你說大帥的承諾會不會兌現?”


    名叫鐵柱的憨厚漢子看了眼周圍,低聲道:“俺知足了,砍三個蠻子首級,得六十貫賞錢,還得了六頭羊,迴家俺就能娶婆娘了。”


    那詢問的年輕人砸吧著嘴,“我看中一個突厥女子,白乎乎的像塊豆腐,一捏就是水,等朝廷政策下來,我就接她迴徐州。”


    鐵柱聞言有些羨慕:“你小子命真好,打一場仗就翻身了。”


    年輕人下意識撫摸身上的鎧甲,目光有些自傲。


    他是重甲步兵,在追殺蠻子時大顯神威,斬首十八級!


    軍中獎勵五百貫,三匹戰馬,五十頭羊。


    一無所有踏上征戰,迴去錦衣還鄉,北伐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年輕人欲言又止,歎了一聲,喟然道:“咱離翻身還差得遠呢,如果有良田土地還差不多哩。”


    鐵柱麵露苦笑,閉口不言。


    其實許多戰友都不抱什麽希望,畢竟世家是龐然大物,大帥眼下戰功赫赫,沒必要再冒風險。


    更何況大家都知道大帥冷血無情,所以也沒人敢鬧事嘩變。


    “人要學會知足,沒有大帥,咱們恐怕早就命喪草原了。”


    年輕人喃喃自語。


    正此時。


    校場嘈雜聲驟然消失,旋即變得鴉雀無聲。


    一道白袍從轅門緩緩走來,身後跟著一頭小雪狼。


    蘇宸麵色清冷,走上點將台,朗聲道:“諸位,我去取你們該得的賞賜,拿完賞賜一起迴家。”


    說完負手離去,雪狼蹦跳著隨主人而走。


    監察院集體出列,有秩序地走出軍營。


    薛訥等將軍麵色臊熱,雙腳像是生了根,半步都沒有移動。


    按軍中規矩,他們也該兌現麾下士卒的承諾。


    但真的不敢。


    打仗時,能拋開一切利益得失,拿命守護天下百姓。


    可離開戰場迴歸生活,那就要明哲保身,他們不敢得罪根基深厚的世家豪強。


    偌大的校場,依舊沒有聲音。


    士卒們震驚得愣神,但神情濃鬱的興奮和感激之色還是掩藏不住。


    蘇大帥隻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卻點燃了所有人的熱血。


    這就是讓他們愛戴擁護的大帥!


    他也許是個殘忍冷血的人,但他是個偉大的領袖!


    ……


    趙州城。


    城牆血跡斑駁,但城內歡聲笑語。


    “父老鄉親們,歡迎咱們河北的英雄蘇大帥!”


    河北世家指揮人手灑掃街道,大張旗鼓的吆喝百姓到城門口夾道歡迎。


    百姓鼓掌歡唿。


    蘇宸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應酬了半個時辰後。


    他側頭看了眼鮑思恭,便縱馬直奔刺史府。


    鮑思恭從袖中拿出一張宣紙,大聲道:“這裏有一份名單,念到名字的請移步刺史府,沒到場麻煩通知一下。”


    “趙州袁氏,河東柳氏,並州吳氏……”


    城門前一群世家族長麵麵相覷,皆感覺有些詫異。


    難道?


    老夫懂了!


    募捐嘛,河北滿目瘡痍,重建工作迫在眉睫,寧國侯讓咱們這些大戶人家捐贈錢糧唄!


    為了賺取名聲,讓咱們做冤大頭!


    著實有些可恨!


    袁氏族長袁嘉賜看了眼身旁的吳絳,撫須道:“寧國侯勢焰熏天,又攜曠世之功迴歸,咱們不宜直麵鋒芒。”


    吳家族長吳絳皺了皺眉,猶不甘心地憤罵:“平白無故募捐,誰家的錢糧是大風吹來的?蠻子敲詐一波,他蘇玉城也要搜刮一波!”


    “息怒息怒……”


    ……


    刺史府。


    蘇宸率眾黑騎祭拜了刺史高睿及其夫人。


    麵對突厥,誓死不降,夫妻二人一片丹心,可謂忠臣烈婦。


    祭拜結束,蘇宸手托一盞新茶,在大廳獨自靜坐思考。


    其實從東漢開始,天下就是世家政治,在唐朝愈演愈烈。


    大周立國,武則天靠著強硬手腕打壓,見效甚微。


    世家的危害太多了,顯著的一條就是——


    向上逃稅,向下剝削。


    他們利用權勢兼並土地,靠人脈賄賂層層官吏,不用交稅,躺著剝削捆綁在這塊土地上的佃農。


    國家和百姓兩頭餓死,中間肥了地主。


    蘇宸突然想起一款遊戲——鬥地主。


    鬥地主嘛,那不僅要明牌,還得加倍,超級加倍。


    正思量間,踏踏踏的腳步聲響起。


    三十位世家族長聯袂而至,大夥臉上都是謙卑恭謹的笑容。


    “我等見過蘇大帥!”


    眾人紛紛躬身施禮,整齊劃一道。


    良久。


    主座上還沒有傳來聲音。


    大堂中是死一般的沉寂,一種肅殺冷峻的氣氛在彌漫。


    眾族長低頭之際,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內心中皆是湧動著幾分懼意。


    袁嘉賜出言奉承,“老夫能目睹蘇大帥神仙儀表,生平幸事。”


    拍完馬匹,見蘇宸還是麵無表情,他清了清嗓子,正義凜然道:


    “蘇大帥,我袁家願意捐贈一萬貫,用於修繕城牆。”


    “哦?”


    蘇宸眯了眯眸子,起身走到他麵前,冷聲道:“你袁家橫行趙州已有多年,囂張跋扈無所顧忌,按理說家底豐厚,怎麽才拿一萬貫?”


    “這……”袁嘉身僵硬臉皮直抽筋,很是尷尬下不來台。


    蘇宸環顧所有人,漫不經心道:“諸位,你們投降突厥之事可不光彩。”


    謔!


    一瞬間。


    眾人臉色劇變,此獠是打算秋後算賬?!


    蘇宸淡聲道:“鐵蹄踏過,望風而降,不僅給蠻子資助糧食箭矢,還開爐鑄鐵,替蠻子鑄造兵器。”


    話音落下,一個錦綢身披貂裘老者顫抖著嘴唇道:“大帥啊,刀在脖頸,咱們不得不從。”


    蘇宸循聲而望,輕輕頷首:“有道理,來人。”


    幾息後,走進幾個黑騎。


    蘇宸目露森寒,厲聲道:“拖出去剁掉!”


    刹那間,貂裘老者如墜冰窖,嚇得胯間傳來尿騷味。


    其餘人也是肝膽欲裂,身體僵硬得如同雕塑。


    就這樣殺人了?


    此獠簡直就是屠夫!


    哀嚎痛泣的老者被硬生生拽走,廳內氣氛凝結至冰點。


    蘇宸坐迴主座,淡淡開口道


    “不想再耽誤時間,我直說吧,你們的土地,我要了。”


    轟!


    轟!


    猶如平地起驚雷,眾人瞪大著眼睛,脊骨陣陣寒顫。


    此獠為何能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這般無恥至極的話?


    土地乃家族之本。


    你說要了就要了?


    實在是荒謬可笑啊!


    吳絳著實忍不住,戟指道:“巧取豪奪,還有沒有王法!”


    “嗬嗬……”蘇宸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道:


    “三十萬大軍盡在我手。現在,我就是王法。”


    說完拔高聲量,冷冰冰道:“蠻子來了,你們像條狗一樣搖尾巴。”


    “你們害怕蠻子,就不怕我麽?難道你們覺得我更善良仁慈?”


    “還是以為我像其他人一樣,會束於人麵人情拘於世態理法?”


    話音落下,眾人頭皮發麻。


    你仁慈善良?


    草原無數冤魂野鬼在上頭盯著你!


    至於投降,咱們也是無奈之舉。


    不降,家族有傾覆之危,誰能承受這樣的後果?


    吳絳猛然抬起頭,麵色陰沉道:“蘇玉城,你敲詐勒索找錯人了,我並州吳氏可不是軟柿子。”


    蘇宸似笑非笑,“我知道,梁王王妃嘛,多麽高貴的身份。”


    武家祖籍並州,武則天未登基之前,武家也隻能窩在並州作威作福。


    世家聯姻鞏固勢力,武三思二十歲時娶了當地吳氏的嫡女。


    正所謂糟糠之妻不可棄,等武家雞犬升天,武三思就算嫌棄家裏的黃臉婆,可她也是正兒八經的王妃。


    “不錯。”吳絳臉上有絲傲然,“我吳氏也可以算是陛下的親家。”


    “武三思對吧?”蘇宸神情有些玩味,漠然道:“我殺了他一個兒子,又廢了他另一個兒子。我到時把你的頭顱扔給他,看他能奈我何。”


    眾人瞠目結舌,吳絳更是氣得滿腔憤懣。


    還沒等他發怒,蘇宸輕喝道:


    “來人,拖出去斬首!”


    這一刻,廳內所有人都震駭萬分。


    不同於之前那個豪強族長,吳族長可是梁王的親家啊!


    侄女是朝廷王妃啊!


    就這樣砍了?


    此獠簡直毫無敬畏之心!


    吳絳身子一軟,直接癱倒在地板上,發出淒厲的哀鳴。


    黑騎入內,架起吳絳往外拖。


    餘下之人皆瑟瑟發抖,差點嚇到昏厥。


    此獠好狠!


    將殘忍歹毒嵌進骨子裏頭!


    蘇宸捏了捏眉心,略有無奈的歎道:“像你們這種腐化墮落到一塌糊塗的所謂名門望族,仗著祖上的功德而橫行鄉野,早該被扔進曆史的垃圾堆裏進行環保處理,連遺臭萬年的機會也不配擁有!”


    “所有你們的命運由我主宰,三天時間,我登門拿地契,違令者殺無赦。”


    說完起身,拂袖而走,走了幾步又停住,轉頭道:“我會派人丈量田畝,可千萬不要弄虛作假。”


    望著蘇宸的背影,眾人一顆心墜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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