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爾佳·清琳也知道,宮裏隻要不明確的表態,玉柱兼祧兩房的事情,並未最終定論。


    玉柱現在就叫額涅,多少有些心虛,還不如等旨意下來,再名正言順的喚額涅呢。


    清琳的身份雖是長輩,卻才二十歲而已。


    為了避嫌,玉柱陪著閑聊了幾句,便起身辭了出來。


    慶泰的府第,玉柱早就熟透了,他徑直去了慶泰的內書房。


    玉柱剛剛坐穩,大管家趙山把手一招,眨個眼的工夫,瓜果茶點就上齊了。


    “大爺,奴才知道您愛喝宮裏的碧螺春,不知道沏的火候,可對?”趙山小心翼翼的望著玉柱,惟恐把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


    玉柱品了口茶,嗯,湯色綠的純正,茶湯繞齒迴甘,比他自己都泡得更勝一籌,顯然是用了一番心思。


    “不錯,吳江,看賞。”


    “嗻。”吳江從懷中摸出兩隻五兩的小元寶,硬塞進了趙山的手裏。


    “大爺,伺候好您,那是奴才的本分,怎麽可以討賞呢?”趙山是真不敢亂拿玉柱的錢。


    “小主子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多說什麽廢話?”門口忽然傳來慶泰的聲音。


    玉柱趕緊起身,一邊打千行禮,一邊恭敬的喚道:“阿瑪,您迴來了?”


    慶泰捋須得意的一笑,說:“起吧,你我父子之間,哪來如許多的俗禮呢?”


    若不是,慶泰和隆科多既是親兄弟,又交往甚密,這麽好的兒子,怎麽可能輪得到他慶泰呢?


    等慶泰坐定之後,玉柱啥也沒說,親手接過小丫頭端來的茶,雙手捧到了慶泰的手邊。


    “阿瑪,請用茶。”


    慶泰滿意之極,接過了茶盞,小飲了一口,笑道:“你都知道了?”


    “是的,鄂大伯父當日來祖宅助陣,乃是阿瑪許了大好處於他。”


    “嗯,你不說謝,就對了,我不愛聽那些虛的。”慶泰滿是欣賞的望著玉柱,笑道,“說吧,又要為父替你做甚?”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了,就是生分了!


    玉柱就把周匡的事兒,既不添油,也不加醋的完整敘說了一遍。


    慶泰聽了後,忽然一歎,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吏部突然要換司員,實際上,就是要查他呢。”


    “你還沒入仕,有所不知,這周匡其實是太子的門下。”慶泰此言一出,玉柱暗叫好懸。


    “這麽些年,周匡暗中替太子調動了不少人,安插到了各個要害的崗位之上。唉,手伸得太長了,今上豈能容之?”慶泰望著玉柱,欣慰的說,“你派來尋我的人,一問三不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須知,人在朝堂,稍有不慎,就會舉家掉入萬丈深淵呐。”


    玉柱聽的懂,這是指的索額圖和他的兒子們,全都死光光了。


    “柱兒,你聽好了,太子的事兒,千萬不能摻合的。不然的話,別說我和三哥了,就算是我們整個家族全都搭進去了,也是死路一條。”慶泰異常嚴肅的警告玉柱。


    玉柱趕緊起身,躬身道:“父命不敢違也!”


    “嗯,當年,你阿瑪能被今上青睞,其實和你母親息息相關。”慶泰說的語焉不詳,玉柱的腦子裏立時一陣電閃雷鳴


    原來如此。


    好家夥,如果不是慶泰交了底,玉柱也沒有想到,隆科多從赫舍裏家搶了李四兒,其實是故意做給康熙看的。


    我隆科多,和太子及索額圖,都不是一路人。皇上,您就放心吧!


    隻是,隆科多搶了李四兒之後,事情的發展,卻出現了令人啼笑皆非的驚人變化。


    原本隻是道具的李四兒,竟然成了隆科多的心頭肉,一愛就是十餘年,至今看不出寵衰的跡象。


    以前,隆科多其實是因為深愛李四兒,才寵著玉柱。


    如今,隆科多即使嫌棄李四兒年老色衰了,也要好好的琢磨一下,玉柱這個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會不會和他離心呢?


    女人色衰之後,若是無子固寵,大多結局不甚美好!


    愛情變成了親情,全靠子女血脈維持著家庭的和睦,其實是高官之家的普遍狀況!


    慶泰交了底之後,玉柱自然不可能,把底漏給周匡了。


    今上想辦的人,誰敢在中間插手,那是腦子進水的作死。


    畢竟,周筌僅僅是鄉試的同年而已,也就是個麵子情罷了。


    如果是孫承運的話,玉柱肯定會替他想出避禍的辦法。


    殿試前兩天,周匡終於出事了。


    負責暗中查辦周匡的,不是別人,正是大阿哥胤禔。


    大阿哥胤禔,絲毫也沒和太子客氣,查清楚了周匡暗中替太子做的那些事情後,當即密報給了康熙。


    康熙看著觸目驚心的名單之後,勃然大怒,當即下旨,抓了周匡下獄,交部嚴審。


    周筌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牽連,被削去所有的功名,舉家流放寧古塔。


    玉柱不可能公開去送他,隻能請隆科多寫了密信給寧古塔的老部下,幫著照應周筌的一大家子。


    殿試這天,玉柱用罷了早膳,正打算辭別父母。


    就聽門房來報,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差不多先後,都到了大門口。


    “嘿嘿,我兒著實了得啊!”隆科多捋著胡須,得意的笑出了聲。


    隆科多就算是再狂妄,也不敢讓四個皇子阿哥久等在大門外,他領著玉柱,快步走了出去。


    見禮之後,老四看著三個兄弟,心情異常之複雜。


    很明顯,除了老四之外,大家都惦記著玉柱。


    這位玉小二,啥時候變成了人人爭搶的香餑餑了?


    老四,想不明白了!


    五阿哥沒啥野心,他純粹是帶著兒子,來送安達赴考罷了。


    “考個傳臚迴來,比狀元還風光。”五阿哥的一席話,立時把玉柱逗笑了。


    玉柱笑著說:“安達,哪怕是同進士出身,也是無妨的。”


    弘晊奶聲奶氣的說:“恭祝恩師大人,高中進士出身。”


    嗯,滿不點元,滿不點三鼎甲的旨意,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七阿哥和五阿哥一樣,也是個沒有野心的家夥。


    他抬手拍了拍玉柱的肩,滿是感激的說:“弘曙的學業,能夠大進,教賢弟你費心了。”


    孩子的學業有成,比送七阿哥幾萬兩銀子,更令他倍感欣慰。


    有趣的是,老四、老五和老七,都有兒子拜在玉柱的門下為徒。


    十二阿哥就有些尷尬了,他的長子出生當年就夭折了,至今膝下僅有一女而已。


    “等我兒子出生了,將來也讓他拜你為師。”老十二也不是省油燈,很快找到了掩飾尷尬的好辦法。


    隆科多就在一旁幹看著,他的好兒子被皇子和皇孫們圍在當中,仿佛眾星捧月一般。


    自己知道自家事。


    隆科多自己是潛伏著的四爺黨,玉柱和老五、老七和老十二都甚為交好,唉,不僅後台賊硬,而且,絲毫也不礙今上的眼呀!


    “該動身了吧?”隆科多畢竟非常了解康熙的脾氣,四個阿哥都在隆府門外,若是待的時間過久,難免會惹來麻煩的。


    幾個阿哥也都是權力場中人,他們自然都知道康熙的忌諱。


    很快,幾個阿哥就分別和玉柱打過招唿後,登車走了。


    “好兒子,東華門外耳目眾多,我就不送你過去了。”隆科多的張狂,也是有章法的,向來是欺上不瞞下。


    也就是說,進宮見駕的時候,隆科多是絕對不敢擺出大排場的,那太招皇帝的眼了。


    今次恩科貢士,一共兩百五十名。


    自從朝廷開科取士以來,貢士的名額,都是由參考舉子的數量,按照一定的比例錄取的。


    客觀的說,會試的競爭殘酷性,遠不如鄉試那麽的激烈。


    金舉人,銀進士,絕不是一句空話!


    天寒地凍的時節,由於殿試不搜身了,玉柱直接就把貂皮大氅裹到了身上。他的兩隻手上,各提著一隻大考籃,除了文房四寶之外,主要是暖手銅爐和足夠的銀霜炭。


    沒辦法,會試是在太和殿前露天舉行,嚴酷的寒冷導致手抖得無法提筆了,才是應考的大敵。


    用早膳的時候,玉柱幹咽了幾個奶黃包,一口水都沒敢喝。


    沒辦法,魔鬼永遠藏在細節之中。


    據湯炳所說,殿試上名次不如人意的大才子們,往往都是抗凍措施出了問題,導致的發揮失常。


    至於憋屎憋尿,實際上,是京官們的基本功罷了。


    總不能,奏對的正好,你突然告訴皇帝,臣要去坐官房吧?


    經常參與小朝會,或是乾清宮奏對的重臣們,早膳時,沒誰敢多喝水、喝稀粥的。


    皇帝召集大臣議事,誰知道會拖幾個時辰呢?


    君前嚴重失儀,被禦前的言官嚴詞彈劾下台,那可是自己作死,怪不得任何人。


    玉柱到的時候,東華門還沒開,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因不黜落的緣故,大家的心態也都很放鬆。


    說實話,隻要後台靠山硬,同進士出身和進士出身,並無太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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