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州下轄扶風,天水,安定三個郡,每個郡又下轄三個縣,十幾個鄉,兩萬餘戶。


    此次蝗災從北向南總共波及了六十餘個郡縣,災情影響了上千萬的百姓。


    其範圍之廣,造成的損失之大,可謂是十年來之最。


    隴州也無例外,三分之二的百姓今年注定顆粒無收,數以萬計的家庭麵臨流離失所。


    李淵上任之初就遇見這麽個大麻煩,也是十分頭疼。幾日來,與州府的通守,州牧等人天天商討,最後想出的方法無非還是上奏天子,請求撥款賑災的老法子。


    可如今天下處處都鬧災情,蝗災,旱災還有南方的水災,就算折子遞了上去,想來也是跟眾多的請賑折子混在一起。


    隋文帝每天看到成堆的折子也是焦頭爛額,哪裏會有心情關注到他們這個小小的扶風郡呢?


    可若是不靠朝廷額救濟,僅靠自己那就更是無從談起了。


    李淵起初本想要開倉發糧,救濟百姓,卻發現州府的糧倉內糧食所剩無幾。


    一問之下,原來是去年秋收的糧食大多在去年入冬前就上繳了國庫,如今剩下的這些還是州牧大人一直以來省吃儉用存下來,留著救急的。


    庫銀倒是不少,可如今這市麵上的糧食價格越來越高。


    就算是把庫銀全花了,也救濟不了這麽多災民啊。


    望著日日飆升的米價,看著越來越多四麵八方湧來的難民,竇氏都在吐槽:再這麽下去,不用幾日家裏也就是花錢也買不到米了。


    看到家裏都開始囤積糧食了,李淵這幾日是著急上火的,睡不著吃不下。


    這一天夜裏,李淵又借口牙疼上火,一個人背著手迴書房去了。


    知道父親因為蝗災的事煩心,吃不下飯,大家一頓飯吃的也不痛快。


    就連一向在飯桌上虎虎生風的如意,都感覺到了周圍壓抑的氣氛,隻顧低著頭一言不發的扒拉著眼前的米飯。


    竇氏無助的看向長生,長生明白母親的意思,如今也隻有自己能寬慰下父親了。


    於是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說了聲“我吃飽了”,就跳下桌子,一個人跑去廚房了。


    等她再出來時,那隻沒受傷的手上已經端了碗熱氣騰騰的雪梨桂花羹,慢慢向書房走去了。


    輕輕推開房門,李淵正在燈下寫著東西,抬頭看見長生端著碗進來,擠出一絲笑容:“手不利索,幹嘛自己端,讓下人來不就好了。”


    長生笑道:“隻是想來看看父親,這幾日天氣熱,特地煮了碗清熱降火的蓮子羹來,給您去去火氣。”


    李淵欣慰的一笑,指著桌上,“放這裏吧,等我寫完了,抽空喝。”


    “欸~”


    長生小心的把碗放好,爬上桌邊的椅子,伸頭看李淵在寫什麽。


    一看之下,原來是打算呈遞給皇上的奏折,內容雖然還是災重,哭窮,請求撥款這老三樣,但是言辭懇切,字字句句發自肺腑,讀完倒也令人動容。


    李淵一口氣寫完,自我感覺很不錯,想著自己這篇心血之作,皇帝陛下看了應該會有所感動,那申請災銀的事情就又多了幾分把握。


    李淵拿起奏折來,小心地吹了吹上麵的墨跡,迴頭就看見長生也盯著手裏的奏折看。


    心情不錯的他,得意的問道:“你覺得為父這篇奏章寫得如何?”


    長生靠在父親肩頭,輕聲說道:“父親大人這篇文章言語懇切,內容詳實,皇上看了必定了解您的良苦用心。隻是……”


    見長生話隻說了一半兒,李淵好奇的追問:“接著說,隻是什麽?”


    長生看了看父親,又說到:“隻是我怕天下受災的州縣,若都是這麽寫的,那便不妙了。”


    “這……”李淵又看了看手上的奏章,越想越覺得兒子說的沒錯。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道理大家都懂,可若是為了喝奶,人人都哭,那我聲音是最大的麽?


    想到這兒,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長生,這孩子三歲就有如此見識,果然不凡!


    心裏升起一絲希望,試探的問道:“那你覺得如何是好?”


    “父親,按常例,發生如此大的蝗災,朝廷一般是如何應對的啊?”長生伸出左手一邊幫李淵揉著太陽穴一邊問道。


    李淵感覺長生手指按的地方涼涼的,頭好像都沒那麽疼了,就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慢慢說道:“依常理嘛,蝗災在世人眼中是上天對天子德行有虧的懲罰,蝗災越是嚴重就意味著上天的懲罰越重。這時,為平息天下怨氣,皇上會先下一道罪己詔,昭告天下。然後派出皇子們代天巡守,到全國各地災情最嚴重的地區視察。一方麵是為了安撫民心,另一方麵也是考察官員的治理能力,根據當地的受災情況,州府的錢糧庫存,計算過後得出需要救濟的款項數目上報朝廷,最後根據災情的嚴重程度發放救濟。”


    “哦,原來如此,那咱們這兒情況如何?”


    “隴州治下三郡其實倒算不錯,關中平原,本就土地肥沃,氣候適宜,本地的百姓也多世居於此。每年的糧食雖然比不得南方糧倉,但也都有盈餘。隻是去年是官員大考之年,上任刺史將去年的收成都上繳了國庫,換了他的前程。如今整個州府的糧食也就夠堅持十天左右了。”李淵說道。


    長生想了想,又問道:“如果官家出錢在市麵上收購糧食呢?”


    李淵鬱悶的道:“這點為父和諸位大人早都考慮過,可是如今大量的糧食都在世家門閥手中,他們本就是這裏最大的地主,現在又成了賣主,一個個的囤積居奇,坐等市價上漲好大賺一筆呢。”


    “那向他們先借一點救急呢?”


    說道這個,李淵氣不打一處來:“哼,不說這個便罷了,一說這個我就來氣。幾日前,我跟你母親就挨個拜訪了竇家,屈家,宇文家……熟識的世家都跑遍了,可他們統統一個意思:‘唯隴右李家馬首是瞻!’。迴來再向家中族老打聽,他們卻說什麽‘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呀’之類的屁話來搪塞我。真是狗屁不通,等過了這陣,看我不一個個的都收拾了你們。”


    看來這些大家族是都準備大發一波國難財啊,他們的路一時半會兒怕是走不通了,長生心想。


    “所以父親如今的打算是?”


    李淵拍了拍桌上的信紙,“與幾位大人商量了幾日,也沒想出個好主意來,有的說拿銀子去別的州郡問問,可附近的幾個災情比我們還嚴重,更遠的那路途太遙遠了,運輸起來也不便利。還有的建議往那裏想想辦法。”李淵說著,手指衝上指了指,“可不到萬不得已,我實在不願出此下策。”


    長生知道父親是說向上打通關節,想法子賄賂朝廷的巡查官員,此事牽涉到皇子,又是這種特殊時期,長生心裏也不讚成這個主意。


    而且父親難得的是一位清廉務實的好官,為何要平白沾上這些汙點呢?


    那麽現在的情況就是:官府有錢沒米,門閥有米不賣,難民越來越多。


    這個死局還有解麽?


    兩人對著燭火陷入沉思。


    忽然長生問道:“來咱們這裏巡查的皇子,您認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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