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稚京的臉色發生了改變,在他想要對易時陸動手的時候對方已經率先進行了動作。


    最外層的火焰觸碰到了木雕,滾燙的熱席卷而上,幸稚京腳下一軟,在火焰咬住木雕的那刻失去力量跪倒在地,他瞪大眼睛看著易時陸,看著對方的手臂上的衣服被燃燒殆盡皮膚慢慢滾起水泡,而易時陸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臉上依舊帶著輕柔的笑意,眉眼彎彎,有一層聖潔的光籠罩在他的麵容上。


    易時陸什麽也不說,但從他的神情中,幸稚京看出了他的堅定——易時陸是真的要他死,也是真的做好了和他同歸於盡的打算。


    “時陸,就那麽討厭我嗎?”幸稚京跪在地上,抬頭仰望著他。


    這是幸稚京第一次用這種姿態麵對易時陸,不同與以往表麵看似乞求實則掌控一切的幸稚京,現在的幸稚京是真的失去了對所有一切的控製,他此時的卑微是真實的,可憐也是真實的。易時陸感到一絲暢快,幸稚京終於也會有這樣的時候了。


    易時陸用力翹了一下嘴唇,試圖忽略身體上的煎熬,他的心從未有像現在這樣輕盈過,他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痛苦會過去,他終將得到安寧。


    易時陸平靜地迴答:“是,我非常非常厭惡你,從一開始到現在從未改變。”


    從……一開始嗎?


    幸稚京向前爬著:“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愛呢?”


    易時陸覺得自己已經痛到麻痹,他詫異地望向幸稚京,對從他的嘴巴裏聽到愛這個字眼驚訝不已:“愛?你說愛嗎?你也配說愛嗎?”


    易時陸的語氣是不加掩飾的鄙夷,就像聽見了什麽笑話一樣隻差沒有笑出聲來。他鄙薄於對方可笑的愛意,將他與幸稚京的過往視為恥辱,隻因他認為他的愛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卑劣可鄙的怪物。


    在易時陸不屑的眼神裏,幸稚京不動了,他放棄了所有掙紮,隻是呆呆地望著易時陸。


    幸稚京喃喃地說:“原來我不配嗎?我不配的話……那你為什麽要主動吻我呢?”


    他說的是高中畢業那次,易時陸淪陷於他體貼的外表生動感人的話語而主動獻上了初吻。


    易時陸輕聲說:“稚京,那時候我以為你是一個……人類。”


    憶及曾經的甜蜜,易時陸似乎釋懷了一些,恨意猶在,但至少那些刺眼的情緒委婉地藏入了眉眼之下。


    幸稚京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點希望:“那如果我是一個人類,是不是你對我……”


    他沒有眼色地追問,易時陸被他的追問弄得疲倦不已,連俯視的眼神都多了一絲同情:“你怎麽還是不明白,沒有如果,你永遠就不可能是一個人類。”


    幸稚京眼神閃動,透著迷茫不解的微光。他不知道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他在腦海中搜刮所有記憶,高中、暑假、大學……


    從他蹲守在電視機前看那些人類節目學習怎麽做一個高中生,到後來長出人類的心髒……


    從粗劣的模仿到精細雕琢,從以玩弄為目的到產生為人的**……


    他分明是做得越來越好了才對。


    究竟是哪個地方出了問題。


    “我已經在很努力的學習做個人類了……”


    “瞧,”易時陸憐憫地望向他:“我怎麽說你都不會明白的,這才是問題所在。”


    幸稚京不說話了,他聽見了胸口傳出心髒的聲音,是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嚎啕。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都怪你,都是因為你易時陸根本沒有喜歡過我們!他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無論怎麽做都沒有用,無法挽迴無法……好痛好痛,幸稚京你快救救我啊——”


    心髒在歇斯底裏的痛叫,發出的噪音振聾發聵,


    像生怕自己的聲音傳不到幸稚京耳朵裏一樣,越叫越尖銳。


    “吵死了。”幸稚京捂著自己的眼睛,低低笑了起來。


    長出心髒也沒有用,易時陸在這場審判中給他判了死刑,就算有了心髒他也無法成為人類,不配愛人。


    易時陸恨他,批判他自以為是愛的感情,要他永遠消失。


    係統音響起:愛意值:100恨意值:90


    時間每過去一秒對於他們而言都是淩遲,幸稚京對於痛苦毫無概念所以他可以忍耐,但他知道易時陸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他的身體無法承受。


    周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幸稚京已經看不見其他的東西了,隻知道火吻的痕跡爬上了易時陸的下巴,在雪白的皮膚上留下一如他手腕上的燙傷痕跡,易時陸的神色中出現了痛苦,雖然隻是一點點,隨後就被心靈的平靜硬壓下去。


    看見易時陸微不可察的蹙眉的那一刻,幸稚京感同身受般產生了疼痛的幻覺,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與易時陸的痛苦比起來,他微不足道。


    幸稚京立刻做出了決定,毫不猶豫。


    “時陸,”幸稚京笑起來:“我決定放棄你了,真的,我保證。”


    “所以隻要我一個人消失就可以了。”


    易時陸在聽到這句話時眨了一下眼睛,木雕項鏈聯結著兩人,易時陸覺得自己的靈魂在融化成水,他已經說不出一個字了。


    在他的麵前,幸稚京的手化成鋒利的刀刃輕輕一劃便剖開了胸膛,他沒有偽裝,所以沒有血液流出來,但是在打開的胸膛下有一顆連接著各種血管的心髒,它強勁有力地在敞開的胸膛裏跳動著,拳頭一樣大小。


    幸稚京將心髒掏出來,易時陸聽見了那個不斷收縮的東西在尖叫:“幸稚京你要幹嘛!你不會要對我下手吧!你不能毀了我……這樣你就更不會是一個人類了,時陸時陸時陸時陸!我好害怕你快讓他住手救救……”


    “啪—”


    一聲巨響。


    它被捏碎了。


    地麵上是四散的肉塊,空氣中漂浮著迷眼的血霧。


    幸稚京歪著頭,對著那團四散的東西說:“你沒聽時陸說什麽嗎,我本來就不是。”


    落在地上的肉塊甚至還在跳動著發出微弱的聲音:“時陸……”


    易時陸:臥槽。


    係統:臥槽。


    易時陸:以前打遊戲隻聽說過爆頭第一次見到爆心髒的。嘿,這小心髒蹦得真強壯。


    係統:……很快就蹦噠不起來了。


    易時陸:哦~瞧瞧這可憐的小心髒~讓我給你一個擁抱好嗎~愛來自瓷器。


    係統:……你特麽……我以後一定要找個沒有譯製腔的宿主。


    幸稚京拖著他殘缺的身體爬向易時陸,傷痕已經從下巴蔓延到了嘴角,皮膚黏連在一起,浮現玫瑰花藤蔓一般糾纏的傷疤,那不該是他漂亮的愛人。


    他的愛人善良又溫暖,值得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嗬護,那是他所憎恨的,也是他所深愛的地方。


    在易時陸無法移動身體隻有目光能跟隨移動中,幸稚京把手壓在了酒精塊上,須臾,火焰熄滅了。


    疼痛仍在,但身軀上受到的傷害驟然而止沒有繼續。


    幸稚京繼續向他靠攏:“不要害怕,不要發抖,就算項鏈還在……沒有心髒我也很快就會……消失。”


    最後的最後,幸稚京撐起身體輕吻了他的下巴:“要留疤了時陸,可憐的……”


    “但你還是最漂亮,就像我第一天見到你……你安靜地坐在最後一排,陽光照進來,那樣……漂亮。”


    “好想帶你一起走啊……還是算了……”


    幸稚京的身體化為朽木,


    在易時陸的眼前。


    係統:任務時間還剩大半年,已經有不少人提交成績了,易時陸,你要選擇現在提交成績嗎?


    易時陸:統哥不要突然這麽正經嘛,搞得人家怪緊張的,目前最高分是誰啊?


    係統:是一個叫林天時的,他的綜合分數評定是a級,具體小分是保密的我沒有權限看見,估計愛意值恨意值都刷到了90+,其他人的評級都沒有達到a,甚至有的人因為心理壓力在高中時期就提交成績了。你目前的情況已經能評到a級了,要現在提交嗎?


    易時陸思忖片刻:……還有大半年是吧,那再等等……


    係統:還要等?!幸稚京都被你玩成木頭了你還等啥啊?是要把他挫骨揚灰成木屑看看能不能把那10分恨意值加上是嗎?難道你是個必須要拿到滿分的強迫症?


    易時陸:再等等哈,大不了接下來的時間咱們就當度個假,統哥你想看我吃啥我給你做免費吃播。


    係統:……那我要看你吃火鍋。


    易時陸:好嘞。


    然後易時陸就暈了過去。


    ……


    就像一場噩夢終於結束,易時陸迴歸了平靜的生活。


    沒有人記得幸稚京的存在,除了他。


    宿舍裏第四個人是個叫趙越的娃娃臉男生,每天笑嗬嗬的,當易時陸試圖向齊威和謝成美問起幸稚京時,得到的永遠隻是對方關切的眼神:“十六你沒事吧,宿舍裏一直都是我們四個啊,趙越還是報道那天第一個進宿舍的呢。”


    趙越也湊上前來,摸了摸易時陸的額頭:“時陸你是不是傷還沒好啊?”


    他們都以為易時陸寒假期間發生了什麽意外。


    在醫院那天是一個好心護士發現的易時陸,被發現的時候他的手臂、脖子以及麵部都發生了燒傷,但房間裏卻沒有任何痕跡。


    警察來詢問易時陸時,易時陸也隻是說什麽都不記得了。


    查了許久未果,這就成為了一樁懸案。


    生活還在繼續,易時陸身上的傷疤留了下來,他盡量都穿長袖與高領的衣服,這樣就隻有下巴和嘴角的疤痕會露出來了。易時陸還把那個毀了一小半的木雕項鏈放在了儲物箱最底層,可能永遠也不會再拿出來。


    那場叫做幸稚京的噩夢,成了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秘密。隻要他不提起,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大一下學期,課業與社團活動變得更忙碌了,有一天社團接到學院裏安排,說明天上午有傑出校友返校演講的活動,讓他們進行跟蹤采訪還要出公眾號文章與視頻。


    第二天一大早,社團裏的小夥伴們搬著機器就去了。


    這次安排的采訪人不是易時陸,易時陸就負責一些雜事跟著社團裏的夥伴打打下手,被訪者是學校的傑出校友,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事業有成的人。


    易時陸幫同伴調三腳架位置的時候,一個穿著西裝的人走了過來,遞給他一杯溫水:“同學,你是今天的采訪人?”


    易時陸認得他,搜集背景資料的時候他在不少雜誌上看過這個人的照片,是那種在雜誌上穿著西裝戴著名表雙臂交叉的精英人士,好像今年剛三十歲,也是他們今天要采訪的傑出校友之一。


    “單……單先生。”易時陸趕緊伸出手。


    對方笑著和他輕握了下手:“單莫之。”


    第一次麵對這種大人物,易時陸有點緊張,手心裏冒出了汗意,他趕緊收迴手,生怕冒犯到對方:“我不是采訪人,采訪人在那裏,如果要對稿子的話單先生可以找她,她叫呂曦。”


    說完他才恍然反應過來,今天的活動不比以前,這種學校裏的小活動哪裏能勞煩得了這些大人物專程去對稿子。


    但單莫之隻是禮


    貌地笑了笑,走到呂曦身邊和她說了幾句話,作為今天采訪人的呂曦受寵若驚地拿出了采訪稿和他對了起來。


    易時陸專心地去調三腳架了。


    采訪過程很順利,幾位大人物對他們這些學生沒什麽架子,言談親和得體,尤其是單莫之,言談舉止間讓不少社團裏的同學冒出了敬仰的粉紅泡泡。


    易時陸跟著負責攝影的同學從鏡頭裏看他,也不由得感歎這個單莫之雖然外表沒有明星那麽出眾,但風度翩翩加上精英光環,的確能收獲一批擁躉。


    活動結束之後易時陸幫著收器材,單莫之又走了過來:“好久沒迴學校了,不知道校園裏又有了哪些改變,同學,你可不可以帶我逛一逛。”


    易時陸有點驚訝:“我嗎?”


    單莫之笑著點頭:“你現在方便嗎?”


    易時陸連忙說:“方便,不過馬上要吃午飯了,要不單先生先和我去食堂吃個飯,我再帶您逛一逛學校?”


    “好啊。”單莫之問:“請問該怎麽稱唿你啊同學?”


    易時陸看著他的眼睛:“我叫易時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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