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王在許沅看不到的上方悄悄揚起嘴角。


    “……你沒念過石介的‘天氣清明新雨後’,還能沒念過小杜的‘清明時節雨紛紛’嗎?再不濟,你出門總得看看天色的吧……”


    “阿沅,你在緊張什麽?”緊張到話不停,很是可愛。


    “誰緊張啦!不用做戲給程將軍看了,請王爺叫我的名字———許沅!”


    “許沅?阿沅?有什麽區別?莫非~阿沅心裏有鬼?”


    亓王說著輕輕垂首,聲音低而近乎蠱,目光全攏著許沅。


    “王爺是說許沅欲蓋彌彰?”她不可置信的抬頭質問,卻不期直接撞進亓王赤喇喇的噙著玩味的眸子裏。


    “本王可沒說。”他沒錯過許沅對上他後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這慌亂令他如吃了糖般心口蜜甜,微微雀躍。


    “你沒說,你沒說但你就是這個意思啊。”竟然還否認?


    “是嗎?阿沅說是就是吧。”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朝他張牙舞爪、齜牙咧嘴的虛張著聲勢。


    許沅看見了亓王通達眼底的笑,那眼角,還帶著抹未及消散的紅。


    “王爺看懂了藏著就罷,怎麽當著人家的麵說破了,人家多不好意思……”


    許沅左手一抬勾上亓王的脖子,整個人攀在他身上衝他無害的笑著。


    “許沅,你這聲音是要甜膩死我嗎?”他自己心裏不得不承認,她這樣故意做作的樣子,他也是極喜歡的。


    “王爺不喜歡嗎,不喜歡王爺就說,阿沅改!”


    玩兒是吧,本姑娘奉陪到底。


    要不是在先亓王墓前,許沅就要把“亓王”換成一口一個“禛郎”了,惡心死他!


    “許沅,我錯了……”


    不待他說完,她對他眨巴著眼睛水汪汪的接過去:


    “王爺怎麽會錯呢,是阿沅錯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低頭觸著她的額頭先退了步服了軟:“我錯了,我不該鬧你。別玩了。”


    任她再發揮下去,自己不敢保證能控製得住不輕薄她。然後誣她在父母靈前引誘他,她得負責……


    瘋了,自己怎麽生出這等齷蹉不堪、卑劣下作的心思!


    他一下被自己的欲念嚇得瞳孔收縮眸色一沉。


    許沅瞄著亓王神色忽變,心下雖不忿但也不敢再造次。


    “是王爺捉弄許沅在先!”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許沅不能大聲怪責,隻敢不服氣的碎碎念,同時,訕訕地收迴手老實地站到他旁邊。


    他卻把手貼在她後背將她再次圈攬到他身前:“笨蛋,打濕了。”


    “王爺不怕被人見了撿話說?”


    “說什麽?我們不是清清白白的嗎?還是說阿沅實際上心裏邊……”


    許沅擰了他一把氣急敗壞地怒瞪著他:“你還說!你有完沒完!”


    “好好好,不說。不過……我怕什麽?不是你自己執意要避嫌的嗎?還打著把傘給我去追程將軍的主意吧?”大哥的心意我明白,你的想法~我又豈有不知的。


    “王爺多心了,沒有的事。我避什麽嫌,我和王爺之間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又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私行陰跡。”許沅理不直但氣壯~眼下這不就有現成的例子:程澤才不信他們之間沒什麽,不然哪能自以為是的做這種“損事”。


    “對呀,又沒有見不得人的。莫說荒山野嶺無人看見,就算在鬧市被人看了去,又哪裏有什麽,你我心知肚明,我們到目前為止還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除了走得近些。”他到盼著發生點什麽,可哪裏忍心哪裏舍得有哪怕對她隻有半分傷害的舉止。


    “人心哪有這麽幹淨這麽簡單,眼睛看到一,心裏想的卻是二,說給別人的就是三,傳出去的何止四五!瓜田李下,饒是你無納履正冠之舉,怎防他人疑目如鬼火、思想若魔焰。”


    “任他謠言天花亂墜,信你的自會堅定心性。不信你的,便是什麽都沒有,也能造出一遝話本子出來。你我能做的要做的,就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清楚的知道自己所行無咎無穢。這,不也是你一直秉行的嗎!”


    許沅被他說的得一時語塞,無從反駁。


    不知道這雨會下多久,她索性貼近亓王,雙手揪著他腰側的衣裰卸了自己部分的累。


    雨淅淅瀝瀝的從樹冠葉縫間滴落在頭頂的傘上,鈴聲和花香環繞,營造出特別催眠的氛圍。


    許沅合目,靜靜的聽著周遭的白噪音,心裏無比安定無比寧靜。


    亓王見她低垂著腦袋,傾身讓自己前肩抵在她額頭。


    不知道怎的,許沅自己竟沒後躲,反而迷迷蒙蒙地順勢靠了上去。


    約莫下了一炷香的時間,聲音變弱,雨勢漸收。


    許沅提腿退開,不料站得太久,一動就又麻又僵硬,“唉喲~”一聲險些平地歪栽下去,還好亓王一把接攥住她揮動的手腕。


    “謝謝!”


    許沅學乖了,借著亓王的攙扶站穩活動了一下雙腳才道謝著收迴手。


    退出傘伸手感受了一下,雨果然停了。


    “王爺是想自己一個人與令尊令慈再說說話,或者同我一道下山?”


    “先人有靈,何須多言。先人無靈,多言又有何意義。說到底,不過是生者自己求個安慰罷了……一起走吧。”


    祭祀的目的,無外乎追溯那些共同生活的快樂時光,祝願逝者安心長眠,給予生者再出發的力量。


    雨後的下山路,更不叫個路,厚實的枯葉間冒著新綠,藤蘿肆意攀延,野棘汲了雨水亮晶晶的豎著豐沛的尖刺……


    許沅原是一馬當先走在前邊的,結果滑了好幾次,即使她核心再好,若非亓王出手護著,也早跌幾迴了。


    不知道是看不慣還是不忍心,亓王無聲的歎了口氣,沉了臉換迴慣常的冷峻走到前麵,左手執傘掃滌前麵草葉上的水珠,右手在越過她的時候握住她左腕,不容她拒絕的一路牽著直到順利平穩的走出劍指峰。


    “我的傘。”許沅伸手攤開索要。


    這把再讓他拿走,她屋裏的傘就真得補補了。


    “許沅,傘諧音散,送多了、就可能真的兩散。你要,看來還是舍不得……”他拖著,故意不說完。


    “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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