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散開各自迴座,剛才險些失口的那位男子也驚覺自己失言,迴座後隻是喝酒,不再言語。


    是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用與不用全憑天子意願。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除非掀了這天,否則……


    這倒黴王爺!


    許沅離去時又看了一眼,東昌使臣禮讓著亓王次第進了使館。


    嗐,這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嘛,哪裏用得著她這小老百姓感懷!


    每次她一出現共情位高者之不易時,轉眼就會被狠狠打臉。


    到樓梯口看見小二端著菜拾階而上,許沅退一步主動讓開路。側身時,看見近樓梯口的那位客也隨之側轉頸部避開她的目光,明麵沒有多餘動作的身體暗裏卻瞬間繃緊了防備著她。


    許沅隻渾然不知的樣子,連目光也隻是順著側開的身子弧度,如水自然的淌過去,並不有意的看什麽。等店小二過去後,她依著之前的步子,不緊不慢的往下走去,悠悠然出了酒樓。


    出了樓,目光微沉間迴首,無人尾之隨之。


    莫名其妙!


    並不是什麽認識的人,也許,別人隻是不願讓任何人認出他;也許……大概是自己多心了,防備別人保護自我,向來是人類的常態。她一貫是這樣的,別人自然也可以如此。


    城外,與聚華山相反的東邊,是一處百十餘畝的開闊平地,平地盡頭臥著兩座橫長豎短的矮嶺,左嶺橫長一千多米,高不過五百米,名為積財嶺;右嶺橫長七百,高約三百,喚做來豐嶺。二嶺中間是幾百米的寬穀,因地勢之由,名“雙嶺穀”。


    積財嶺上有天然飛瀑順岩迸流而下,至嶺腳與護城河其中一支匯成雙嶺湖。湖分二道,一道沿積財嶺蜿蜒向右直至不見,一道跨穀向左,與來豐嶺上的溪水交織成數米寬的來豐河,滋潤著來豐嶺後的大豐、二豐、三豐村。


    此時,一輛幹淨的青布馬車從來豐河的石橋上駛向第一個村子~大豐村。


    馬車在村口一棵葉子落盡的大樹前停下。


    “公子,到了。”馭夫拉起車幔一角,垂首對馬車裏的雇主說道。


    雇主輕應了一聲,起身下了車輿。


    見雇主一下車被激了個寒顫,那馭夫附了一句:“公子,這地方比城裏高,是要更冷些。”


    “嗯,確實是。冬天又黑得早,看來是得緊快辦好緊快迴去,不然,怕是要借宿在外了……”


    村口一個三合院裏,主人家聽到馬車的聲音,一個中年婦人早從裏邊拉開院門立在院門邊觀察著。見那從馬車上下來的公子麵如白粉,身似青鬆,眉像弦月,目若明星,長發高束,插長簪。內著錦襖,外穿狐氅,腰間佩玉叮鐺,腳下是穿著一雙柔軟的鹿皮小靴。


    這身打扮,可不就是讓賈、趙二人頭疼的小姐,男扮女裝的大王,許沅是也!


    “喲,這位公子,您是哪家的客人?怎麽到我們鄉下小地方來了?”


    許沅早知那夫人在暗裏打量,卻聞聲後才轉過去。


    “大姐,我是從京城來的。請問薛家的秦采儀可是住這裏?”秦敖隻說那人住來豐嶺後,具體在哪他也不知。


    “哎喲,莫不是她之前在你們府上的官司還沒結束?”


    許沅笑笑,並不接話。


    “她那樣的人,可不住我們大豐村……”


    婦人話沒說完,被粗聲喝住。


    一個挑擔的婦人走近,在中年婦人麵前把擔子一撂,橫在中年婦人身前。


    “薛家大嫂是哪樣的人?你給老娘說說。你要說不出個子醜寅卯,看老娘不撕爛你的嘴!”


    “哼,我說什麽了?她有能耐能灰溜溜迴來?”中年婦人撇了撇嘴,滿是譏諷。


    許沅緊了緊衣氅,一言不發的迴車裏坐了,將車幔一角別住,閉目養神。


    “放你娘的狗屁,那是薛大嫂自己不願意幹了。你以為我們三豐村的人不知道,你教唆著你大伯他兩口子,讓他外甥女、外甥女婿哄著薛大哥,把人家財物都弄到她自己房裏。等薛大哥一閉眼,就欺負薛大嫂她母女兩個。”


    “你胡說八……”


    “你倒是有能耐,做主都能做到大伯子家裏去了!”


    不等中年婦人說完,那挑擔的婦人搶聲嗆迴去。


    中年婦人話頭被壓下去不打緊,隻是那挑擔的婦人口中所說,讓她心底“咯噔”了一下。那種事隱秘極了,除了當事二人,她家男人和大嫂一點不知……


    “你……你無中生有,我和你說什麽說。”中年婦人怕驚動了自家男人,生出事來,幹脆甩腰離去,進了院子“啪”的一聲把院門關了。


    嘖嘖,這挑擔的婦人,怎麽知道那中年婦人的隱私?


    兄弟媳婦和大伯子的那些事?


    有意思!


    許沅蠻遺憾她倆沒再往下吵。


    也就許沅睜眼的同時,那挑擔的婦人走到馬車前問:


    “小兄弟,你找薛家嫂子?”


    “不錯,我朋友請我來問問秦大姐,可願意進京做事。”


    挑擔的婦人高興的拍腿道:“哎喲~願意願意,她肯定願意。”


    說完起了擔子:“公子跟我走,我和薛嫂子同村,住的也近,我領你們去。”


    “大姐,你要不介意男女之別,請上車,這樣也省些腳力。”同坐一車,既省時間,也方便她趁機打聽秦采儀這個人。


    那婦人倒也爽脆,利落將挑子收了,把竹編的框子一手一個提上馬車。


    “公子是富貴人家,您都不嫌棄,我一個鄉下婦人介意什麽。”客氣地對許沅說完,又衝之前那中年婦人住的院子闊聲張揚道:“公子放心,我把這車簾子挑起,咱們敞敞亮亮,絕不讓那些醃臢貨嚼舌根,汙了公子名聲。”


    這女人,好潑辣的性子。


    不過,許沅欣賞。


    “慢點!”許沅伸手將人拉上來。


    見挑擔的大姐驚慌的抽出手,許沅忙賠笑道:“唐突了唐突了。”


    “不是不是。隻是,公子手真嫩……”大姐越說越小聲。


    她沒說,但卻在心裏咋舌:我的娘哎,這城裏人就是不一樣,連男人的手都像好麵粉一樣白,不僅白,還又軟又嫩,跟剛從豬肚子裏剖出來的豬板油一樣,滑膩膩的……


    “大姐,剛才那個大嫂說秦大姐有什麽官司沒了,這是怎麽迴事?要她身上有官司,那我朋友恐怕就不能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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