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沅怕自己望那銀票的眼睛像餓狼覓食逮到羊羔子,勢在必得的幽光直接從眼睛裏過渡到四肢上,撲騰上去,所以不看翟當家手裏的銀票一眼。


    “翟新,你看一眼供詞,所錄屬實,你無異議的話簽字畫押存案檔,就可以隨翟當家的走了。”


    曹府尹說話的同時,師爺走下來將口供放到翟新麵前。


    翟當家的走到許沅麵前:“原來失物盡是小姐的……屋裏隔三差五不見了東西,小姐肯定疑慮、驚嚇不小,如今被累公堂對質,翟某心裏怎能不愧疚、惶恐?請小姐務必收下這銀票,買些小玩意調節心情,也當幫翟某人安安心。”


    許沅測過臉斜眼看翟當家的,他神色誠懇,到真一副羞愧內疚的樣子。


    翟當家的笑笑,低聲說:“小姐放心,翟某並無別的心思,隻是不想日後我翟家人見了許家人,心裏總覺欠著許家什麽。”


    “翟當家的不是求心安,求的,是悠悠眾口的另一套說辭”許沅垂著眉眼睼著他用同樣的低聲迴答。


    翟當家的仍是笑著,懶得接許沅的話。


    他笑,許沅也笑,許沅不僅笑,還揚聲說:


    “翟當家的說的沒錯,許沅確實被嚇著了。翟當家的既然不安,許沅怎能不體諒?不過,如我家夫人所說,這錢,許家不會要。翟當家既然有心……便將這銀票換成銀子,請了師傅將九街破廟略做修整,既為流浪者安一個遮蔽風雨之所,也為翟當家撫您這顆‘不安’的心,許沅也沾您的光,積幾分功德,以便身邊再有這樣的糟心事時,天地神明,念我心慈,護佑我一二。許沅蒙昧,芻蕘之見,不知道翟當家意下如何?”


    曹府尹和圍觀人群都聽到了翟、許的對話,不等翟當家的思索,曹府尹在明堂上開口了:


    “翟當家的,許小姐這提議甚好,一舉三得。我和大家幫你們做個見證,事情了了,翟許二家都不得心懷不忿,彼此為難。”


    覃氏和許沅對看一眼,一齊麵向曹明磊鞠躬作答:


    “是,謝大人!”


    翟當家的笑不改色,甩甩袖走到已經簽押完畢站著的翟新身側:


    “還不感謝曹大人持論公允,量法從寬,赦你牢獄之苦!”


    “謝大人!”翟新作揖謝了曹府尹,卻轉向翟當家的“噗通”一聲跪下:“翟新犯事,令叔父蒙羞……”


    “你起來,這是公堂之上,家事休論,迴去再說。”


    翟新依言起來,他二人便站做一處,冷觀許鈴的結果。


    “許夫人,你,可有定論了?”


    許覃氏還未來得及發聲,許鈴跪爬向許沅,拽著許沅裙擺:“鈴兒糊塗,小姐繞我這一迴吧。求小姐為鈴兒繳了‘亂安款’,鈴兒以後一定當牛做馬報答小姐!”


    “鈴兒,我母親待你如何?我待你又如何?”許沅望著許鈴,滿臉失望,痛心疾首。


    “我們內院的事,是夫人作主,你不用再求我了!”


    許鈴見許沅主意已定,忙跪向許覃氏。


    突然,外邊有個婆子高聲說:“許夫人,你給官爺繳了‘亂安款’把她領出來,我幫你給她找個好去處,保你賺幾千兩!”


    “你把我許府當什麽人?把我覃氏當什麽人?”覃氏說到後邊,神色漸寒。


    “曹大人,許鈴犯事,當依國法處置。這種忘恩負義、鮮廉寡恥的丫頭,許家不會再用。這是許鈴賣身契,交予大人,他日刑滿釋放,由朝廷發配或賣與正當人家,許家不再幹預。”


    覃氏上前幾步奉上文契,師爺下來接了,呈與曹府尹。


    “夫人,我不要坐牢,那不是人呆的地方,求夫人開開恩,把我賣給剛才說話那婆子了吧。求求夫人,求求夫人……”許鈴在牢裏呆了一夜,那裏邊又髒又寒又亂。她未上審斷罪,單獨關押在略整潔的房間,都有鼠爬蟲行,別的斷了罪的牢房,更是不能住人。


    她不想坐牢,她願意被賣出去,賣到不那麽好的人家做婢做苦活都行。隻要不坐牢就好。


    “你可知道那婆子是什麽人?你可知道她是把你買到什麽地方?”覃氏鮮有的厲聲寒臉。


    “在牢裏你好歹能保全自己的身子,你好好改過,出來官家自會為你找戶正當人家。你若跟了那婆子,連皮帶肉,你渾身不會有一寸幹淨!”


    覃氏經了多少事,看了人間多少冷暖,她不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放了許鈴亂許府沒個規矩,也不是心鐵不饒許鈴,隻是,收監坐牢才是對許鈴最後的成全與體麵。


    “許鈴盜竊,行為不端,刑監三月,悔過自新。退堂!”


    許鈴渾身發涼無力,雙腿一軟,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完了,她完了……毫無知覺的任衙役拖著她迴了地牢。


    許府的議事廳,此時,上至跟了許郅幾十年的管家劉叔,下至許沅東院白日裏不會露麵的閽者廖中,全都肅立於廳下。


    “許鈴的下場你們都看到了?這已經是我寬仁,若換了旁人,有她那樣的容貌身段,自是將她打發給人牙子,賣在秦樓楚館遭人作踐。”


    覃氏挺直腰身端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目光嚴峻的逡巡著廳下眾人。


    “我警告你們,不要仗著老爺寬厚,少爺和小姐和善,就在許府肆無忌憚胡作非為,下次讓我知道有誰在私下攪弄是非,我就讓他到我跟前來說個夠,說到他舌頭不長了為止;有誰敢竊拿府中財物變賣,一經發現,我也不再報官,直接將他雙手打斷攆出府去;有誰敢勾結外人,吃裏爬外,直接亂棍打死丟到亂葬崗喂狗。”


    “我不管你們揣的什麽心思,但既然在我許府做事,就要遵許府的規矩,維護許府的聲望。不管是戶籍落在許家的,還是聘進來的,膽敢壞規矩犯事,休怪許家不念主仆之情。明白嗎!”


    “是!”


    許郅下邊劉叔管教出來的人和西院覃氏的人,齊聲遵是。


    東院許沅的人,則互相試探互相示意著一齊看向坐在覃氏下首的許沅,直勾勾盯著她等她發話。


    這是覃氏的場子,要覃氏自己撐下去,撐好了,以後,這府裏的人才不會明裏一套暗裏一套故意糟踐她這個夫人,才不會無視她許府當家主母、嫡長子之母的身份。


    所以許沅眼皮都不抬一下,壓根看都不看下邊眼巴巴盼著她的人。


    他們不少人指望著她和覃氏作對!可惜了,她不會如這些人的願。


    “怎麽,你們在東院裏做事的,吃的不是老爺的飯?領的不是老爺的餉?”


    “啪~”


    覃氏那一巴掌拍在與左邊陰雕獅頭托首的太師椅中間的四仙桌上,震得後邊長條幾供案上的如意八寶瓶微顫。


    “一個個望著小姐做什麽,本夫人的話說的不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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