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顧南愷,和男孩子並無二致甚至帶著些妖媚的帥氣:“我跟他的關係,這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

    她歪著腦袋似乎在迴想,過了半晌才開口:“十八年前,我記得是十八年前。”

    “我們在醫院遇到的。”她看了一眼顧南愷,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根本沒有指望麵前的這個人會對自己有所迴應。

    “他比我大一些,那時候被人家收養,我在醫院,是因為我受傷了,你們也知道吧,我在醫院的緣由,但是他在那裏的緣故,是因為他要替收養人家的孩子換骨髓。”

    顧南愷似乎懂了,或許海藍歸在那家收養人家眼裏養不熟的原因,是因為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們收養自己不是因為愛,更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利用。

    沈婷婷繼續說到:“事實上我們本來沒有理由有交集的,直到有一天,校長帶著陳新安,陳強和張鳳然三個人來醫院。”

    她正視著對上顧南愷的目光:“你知道他們來幹什麽嗎?”

    顧南愷心裏忽的覺得有些堵:“他們來請求我的原諒。”她自顧自的又是一笑,撩了撩額前的碎發:“可是那時候我才幾歲呢,除了痛我不知道任何東西,什麽不孕不育,對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對我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顧南愷眉頭微微一皺,他的腦海裏迅速的有了一個猜測,很快,沈婷婷也盯著他,印證了他的這個猜測:“因為海藍歸,因為他。”

    顧南愷做出了一種聽故事的準備。

    沈婷婷唿了一口氣,迴憶起兩人像是的時光。

    “那一天醫生告訴我爺爺奶奶我的身體狀況的第三天,他們難過而又生氣,想要為我討個說法,但是我們那樣的家庭,就算是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我們明明是受到傷害的那一方,可是那些傷害我的人卻還是高高在上,所以那天,校長帶著那三個人來找我們,說是來看望並且取得我的原諒,可是我似乎是沒有說話權利的,我被帶了出去,包括張鳳然和那兩個人,他們也沒有去資格在裏麵,他們和我一起出來的,美名其曰是跟我談心道歉。”

    她的目光盯著顧南愷,那雙眼睛看透了太多東西,即便顧南愷已經意識到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會使他們從來都沒有調查到的殘忍,但那雙眼睛裏卻隻有平淡和一絲的冷漠,並未讓顧南愷察覺到其他的東西。

    他的內心,潛意識的以為,她會憤怒,會難過,可是並沒有。

    “沒有人知道,仇恨真正的根植在我心裏,是在這一刻開始。”沈婷婷冷笑了一聲,繼續道:“那一天,他們在醫院的樓梯間裏,對我進行了恐嚇。”

    “是恐嚇,你懂嗎?”她像是在質問顧南愷,卻根本不奢求要他迴答自己什麽。

    “他們威脅我,張鳳然竟然跟著兩個孩子威脅我,她也害怕不是嗎,因為她因為一隻口紅連累了太多人了,甚至校長都受到了威脅,學校的聲譽很有可能因為這件事情而一落千丈,我什麽都不懂,那個時候我本能的害怕這三個人,可是正因為我的這種恐懼,造成了他們更加變本加厲的對我,他們再次傷害了我。”

    她微微低了低頭,看起來有些滑稽,但顧南愷的心卻是沉沉的壓了下去,他說的似乎輕描淡寫,可是當時她究竟經曆了什麽,經曆了什麽樣的痛楚,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都讓顧南愷無法想象。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他出現了。”

    顧南愷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就是海藍歸。

    “他大我一些,但因為他的出身和經曆,那個時候的他跟我是同樣的軟弱,我們在別人的眼裏,沒有一點殺傷力,那一天,怎麽說呢。”

    時至此刻,這個一直以來平靜的人終於有了一絲的情緒,她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絲的恨意。

    “他想保護我,想要跟那三個人理論,但是那個時候,除了張鳳然有點退縮之外,那兩個人絲毫不懂得他們做錯了什麽,甚至於他們和我一樣,根本不懂對我的傷害會造成什麽影響,所以當海藍歸為我出頭的時候,他們聯合起來,傷害他,而張鳳然,她再一次冷漠的麵對那一切。”

    沈婷婷的情緒似乎又多了些隱忍,她在隱忍著自己的情緒:“那個時候,他剛抽完骨髓沒多久。”

    那會是一種怎麽樣的疼痛呢,顧南愷沒有去想,因為答案已經唿之欲出,他看著對麵這個平靜的猶如男子一樣的女生,明知道自己不該有所情緒,卻還是有所觸動。

    “所以是從那一刻,我記住了仇恨,而之後呢。”她揚起腦袋迴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快又將目光和顧南愷對上:“之後,一切就莫名的結束了,因為我們這樣的人,哪裏配得上公道呢,校長給了我們一些錢,少的可憐的錢,可是那時候,對於我們這個樣的家庭來說,錢仿佛是命,可是命運到底還是不想放過我,或者說不想放過我們這一家人。”

    “我父親死了,病逝。”她忽然轉了話頭說了一句,此刻她的眼裏終於有了一絲的淚花:“再之後,不堪打擊的我爺爺奶奶也去世了,短短一年之內,這個家就那麽垮了,留給我的,隻有那個傻哥哥,那個時候,是他再次挺身而出收留了我們,即便那時候生活那麽苦,我們就仿佛是相互取暖的兩個人,這個世界上,我們懂得什麽叫苦。”

    想起那些日子,沈婷婷的眼裏還是會有些留戀。

    “可是仇恨卻一日又一次的在我心裏滋生出來,直到後來我哥哥也出了意外,他自己跑出去了,我們沒有人發現,可是海藍歸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在他自己身上,他覺得自己無法麵對我,所以他死活都要送我出國,他希望我可以有新的生活,而不是跟著他繼續受苦,事實上,我從未埋怨過他啊,雖然那一天是他看我哥哥,可是說到底,他又有什麽責任呢,他什麽都沒有。”

    顧南愷在此刻歎了一口氣。

    “你以為他想擺脫你,所以才答應他出國,並且再也沒有迴來過嗎。”他問了一句。

    沈婷婷點頭了。

    “他的死是故意的嗎。”顧南愷繼續問到。

    沈婷婷點頭:“他死後,我收到了一封信,他想死,是因為他想死,他早就活膩了吧。”

    沈婷婷笑了一下看著顧南愷:“就好像我一樣,我也是活膩了,可是死之前,該死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顧南愷深深的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孩,他發現自己無法評定她的對錯,更無法去指責她。

    “我認法,但我不認罪。”在顧南愷走出審訊室的那一刻,沈婷婷淡淡的說了一句,顧南愷停頓了一下,並未迴頭。

    法,罪。

    顧南愷出去的時候腦海中想著這個兩個字,有些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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