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連日來愁雲滿麵的遼東經略袁應泰終於在最後一刻收到了撫順的作戰計劃。雖然計劃有些遲,但現在自己是坡腳的經略,他自動忽視了其中的不愉快。拆開書信快速瀏覽完,袁應泰大吃一驚,他被書信中的計劃給嚇著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來人啊,快去請寧夏總兵侯世祿!”


    袁應泰攥著書信,緊咬嘴唇,心憂不已。如果是半年前,遼東各路援軍兵強馬壯,數量眾多,尚可與建奴決戰與於野外。此後集奉堡慘敗,朱萬良奔襲鐵嶺慘敗,劉秉忠鐵嶺戰死,這三次慘敗使得明軍有生力量損耗極大,若不是有沈撫之戰撐著,明廷在關外的形勢恐怕早已一塌糊塗。


    形勢不比以前,當以固守等待時機為主,即便進攻,也應該以鐵嶺為主要目的,可這份計劃書中,對鐵嶺避而不提,隻求殺敵建功。這種本末倒置的軍事冒險行為,袁應泰自然是一肚子怒火。


    “下官拜見經略大人!”


    “免禮,候總兵,最近清河堡方向有沒有動靜?”


    “迴大人,清河方向一切如故,並沒有任何異常,大人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袁應泰長歎一聲,將書信遞給侯世祿。侯世祿小心接了,打開後迫不及待的瀏覽。書信較長,侯世祿看了幾句,臉色憋得通紅,字太多,要完全搞懂意思有些吃力。


    侯世祿眉頭一皺,計上心頭,連忙道:“大人,撫順有沒有派報訊的人過來?直接問他不就得了。”


    侯世祿這點小把戲袁應泰豈能不知,他鄙夷的看一眼侯世祿,背過身去緩緩地說道:“報訊的人也不知道內情,總之就是撫順想要先打一打,派了一支新軍東出薩爾滸,哎,真是讓老夫不省心啊!”


    “大人!”侯世祿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是不是擔心撫順安危?”


    “怎能不擔心?老夫連日來徹夜愁思,對遼東困局一籌莫展,一個自詡海外高人的滑頭小子,憑什麽能夠在強敵環立的遼東割下一塊肥肉?”


    “大人,不是還有那輛突擊車嗎?”


    “突擊車迴到撫順就被封存,撫順將領借口油料不足,另外薩爾滸附近水道縱橫,地勢複雜,即便是突擊車,也很難發揮出速度優勢,更何況,他們並沒有帶突擊車進攻。”


    “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收攏的殘兵還有多少?隨我一起去一趟撫順吧,速度要快,我擔心撫順輕率出擊,恐怕會誘使建奴傾巢而出,再過一月就是秋收季節,建奴缺糧已是眾人皆知之事,撫順是重中之重,萬萬不能有任何差錯,否則老夫隻能提頭迴京了。”


    “大人!”


    袁應泰一臉蕭索,補充道:“吩咐遼陽駐軍,要密切注意清河方向建奴動靜。”


    侯世祿思量了一小會,鄭重的迴道:“大人,我身邊尚有一萬兩千餘步卒,騎兵隻有數百親衛,詳細數目需要統計後才能知曉。”


    袁應泰揮了揮手道:“夠了,你去掉老弱病殘,帶足八千步卒,明日淩晨一起隨我出發,三日後抵達撫順”


    ***************


    莽古爾泰指揮大軍快速推進,被追擊的明軍人心惶惶,拔馬西逃。看著明軍如同喪家之犬被趕來趕去,莽古爾泰哈哈大笑,心中的鬱悶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前麵又是個穀地,莽古爾泰下令大軍就要跟上去。托博輝忽道:“貝勒爺,要不要派前鋒先進去探一探動靜?”


    “不用了,對方一口氣逃出數裏,早已是落水狗,哪還有時間和餘力布防反擊,下令大軍快速跟進,抓住明狗有重賞!”


    得到主帥命令,八旗士兵蜂擁而入,不久莽古爾泰也進入穀中。


    “托博輝,明狗已然喪膽,你看看,此地險峻,地勢絕佳,明狗竟然無人識的,哈哈!”


    突然,轟隆數聲爆炸打斷了莽古爾泰的笑聲,莽古爾泰舉目平視,很快傳令兵跑過來說是大軍在西側穀口接敵。莽古爾泰哈哈一笑,隨即下令加快速度,盡快出穀口與敵對決。


    幾分鍾後,八旗軍後隊全部進入穀地,前方穀口狹窄,兵力無法展開,一時間穀地內人多擁擠。就在八旗士兵為此吵吵不休之際,突然兩側的山崖下扔下數十枚手榴彈,緊接著穀地中爆炸聲一波接著一波。突如其來的攻擊將後金士兵徹底炸懵了,穀內狹窄,騎兵無法轉向,很多人呆在馬上不知所措。


    明軍抓住機會,快速拋出大量燃燒罐,熊熊烈火迅速騰空而起。許多戰馬經受不住烈焰熏烤,悲鳴狂奔。怎奈穀中遍地是人,戰馬相互碰撞,或騰空而起,騎兵紛紛被甩至地下。八旗士兵無處可躲,緊緊擠成一團,明軍更是歡喜,紛紛用手榴彈朝密集的人流中招唿。


    “兄弟們,堵住建奴退路,別讓他們逃走。”說話的是三營長洪誠。沈嘉在接到李福來新的作戰計劃後,果斷將洪誠的三營調往李福來麾下。而洪誠不負所托,終於在敵人到達前,提前進入伏擊陣地。


    戰馬在嘶鳴中倒下,無數騎士被頂翻落馬。山穀後方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密集的人群讓後金士兵無法掉頭,他們硬著頭皮,一邊躲避來自兩側的箭矢攻擊,一邊瘋狂的縱馬狂奔。許多不幸落馬的人,沒有死在明軍的刀下,反而成為自己人馬蹄下的冤魂。莽古爾泰下令全軍進攻,向山穀前後兩側穀口猛衝,試圖殺出一條血路逃離這個人間地獄。


    明軍借著地勢之利,一邊向密集的人群投擲燃燒罐和手榴彈,一邊組織弓弩手射擊。明軍的遠程攻擊力量有限,大部分弩手都是現學現用,即便弩機普遍射速較慢,但麵對密集的人群,明軍仍然給予對方較大範圍的殺傷。烈火在穀中到處肆虐猛躥,明軍又投擲了燃燒的瀝青,不久,刺激性的黑煙彌漫在穀中,令人眩暈惡心。


    手榴彈帶來的威脅是有限的,它頂多使後金士兵陷入對未知的茫然和恐懼。八旗中下層軍官戰鬥經驗豐富,他們鼓勵並相互配合,總歸能夠找到一些辦法避免傷亡。但燃燒的火焰,濃煙,刺激性的毒氣,這些一旦被釋放出來,如同洪荒猛獸,必定要嗜血而歸。漸漸地,一些八旗士兵因為距離毒煙較近,很快感到胸悶,心悸和暈眩,一些八旗士兵戰鬥力開始下降。


    戰局僵持不下,己方的傷亡不斷擴大,莽古爾泰心如火燎,臉色鐵青,他緊咬牙關緩緩地說道:“托博輝,下令穀口繼續進攻,組織剩餘弓箭手向兩側射擊,壓製對方火力,必須要快,你明白嗎?”


    托博輝鄭重的點了點頭,開始組織並調整攻擊方向。


    事實證明,生死相搏的團體戰鬥,勝利者之所以能夠戰勝失敗者,大部分時候靠的的是整支隊伍的組織優勢,靈活的戰場決斷,進攻重點等,其次才是武器和個人勇武。八旗軍麵對突然而猛烈地一輪攻擊後,指揮係統陷入紊亂,士兵人心惶惶,不知道如何麵對這樣的情況。此時,決策者隻要給團體一個目標,一個方向,團體依靠自身組織,就能夠展開靈活的自救和進攻。顯然,莽古爾泰在恰當的時間點,做了一個恰當的決策,他成功為陷入絕境的隊伍指明方向,甚至還製定了一個不錯的反擊措施。


    後金的進攻一旦重迴正常水準,明軍就感到非常痛苦。即便訓練數月的明軍擁有手榴彈,燃燒罐這種武器,他們依然無法在後金密集的弓箭手麵前討到太多好處。一些人起身投擲手榴彈,被當場射殺,唬的一旁的戰士趕緊將拉弦後的手榴彈扔了出去。


    堵在穀口前方的是趙長順和劉武率領的一營兩個連隊。後金士兵對穀口的弓箭攢射幾乎就沒有停止過。正麵抵擋也是講技巧的,穀口狹窄,僅限兩匹戰馬勉強通過。當後金騎兵高速衝鋒時,明軍想要正麵硬抗,難免傷亡慘重。趙長順對此早有打算,他認為突破幾個騎兵並不足以對明軍戰線造威脅,趙長順故意在穀口拖後距離安排了尖刀連,專門射殺這種漏網之魚。利用縱深的防禦代替線性防禦,趙長順的策略起到了作用。


    穀口的壕溝挖的又深又寬,雖然無法防備所有戰馬跨越,但用於阻隔步兵,卻是來一個準一個。燃燒罐對蜂擁而入的後金士兵能造成大範圍的燒傷,在前幾波進攻受挫後,後金士兵有些畏縮不前。他們改變策略,開始糾集弓箭手壓製明軍火力,然後瞅準機會唿嘯而來。明軍則是用手榴彈炸開空擋,隔絕對方的支援,然後再對衝上前來的敵人使用燃燒罐,弩機。


    殘陽如血,四周殺聲一片,熊熊烈火瘋狂燃燒,濃煙四處肆虐,穀中遍地屍體,濃濃的血腥味百米之外都令人作嘔。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明軍人少,但有地勢之利,後金仗著人多弓手嫻熟,慢慢的,戰局陷入膠著狀態。雙方指揮人員很焦急,迫切希望盡快結束戰鬥,以免在對方援兵趕來後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守在穀口的佟二牛,借著蠻力和平日的訓練,利用地形掩護,將躍入陣地的三名騎兵捅下戰馬,自己卻毫發無傷,將一旁配合的封小四驚的合不攏嘴。


    “副班長,你。。。你。。。你也太神了吧!”


    佟二牛咧開嘴嗬嗬一笑,迴過頭又靜靜的注視著穀口方向。


    “三排注意,建奴來了,敵方這次人數眾多,大夥瞅準了再扔!”


    八旗士兵在弓箭手的監護下,密密麻麻的湧了過來。與之前不同的是,八旗士兵將戰馬集中在一起,試圖作為屏障,掩護大隊的衝鋒。不過這種辦法早就被證明缺乏新意,動物對於火的懼怕是人類無法想象的。隨著燃燒罐的投擲,穀口前形成一片火海,八旗軍戰馬再也不肯往前邁步。八旗前鋒無奈,隻好舍棄屏障,利用弓箭手的掩護向前衝鋒。


    緊接著一輪爆炸,八旗隊伍頓時稀稀拉拉散落開。最前麵的八旗士兵企圖借助側方岩壁繞過壕溝,卻被兩旁的刀盾兵死死卡住。八旗士兵過不來,明軍卻也無法過去,壕溝成了雙方的護身符,這讓劉武頗為無奈。八旗士兵丟下幾十具屍體,匆匆退出屍橫遍野的陣地。


    戰鬥陷入僵局一段時間後,八旗弓箭手大部分人已經力竭,很多人射出的弓箭綿軟無力,甚至無法穿透明軍的棉甲。弓箭手力竭,意味著無法壓製明軍的遠程攻擊,而明軍則士氣高昂,越戰越勇。


    “營長,我們的手榴彈不多了,接下來怎麽辦?”


    洪誠皺眉,東側穀口寬闊,一個營的兵力放在這裏,也僅僅是勉強。相對開闊使得後金能夠借助騎兵優勢衝鋒,加之此處沒有壕溝,明軍勉強靠著地形優勢與後金堪堪戰個平手。隨著戰局的膠著,後金的進攻主力開始放在東側穀口的退路上,三營不得不借助大量手榴彈和燃燒罐壓製對方進攻,這也使得手榴彈損耗驚人。


    “還有多少?”


    “一連隻剩下十八枚了,二連和三連也差不多,燃燒罐更少,一連隻剩下六個了。”


    洪誠緊緊的咬著嘴唇,一拳打在土崖邊,恨恨地說道:“將槍兵安排在外圍,準備近身戰鬥,趙連長就在西側穀口,誰他娘的這時候給老子拉稀,老子跟他沒完!”


    三營是在趙長順以前的三連基礎上擴編的,營內很多老兵都與趙長順相熟,誰也不想當著老連長的麵,白白將建奴放走。隨著號聲響起,三營將部分手持手榴彈的弩手放在山崖兩側位置,其它人全部集中,用於固守搖搖欲墜的正麵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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