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奇襲取得巨大勝利,讓同知蕭基差點驚掉下巴。昨日東門血戰,蕭基也是看在眼裏。盡管蕭基對堅守撫順有足夠信心,但圍城的壓力,依然讓他不得不為現狀擔驚受怕。蕭基甚至今日打算直接給兵部上書,請求援兵,然而清晨城內巨大的歡唿聲和隨之而來的捷報,讓蕭基仿佛活在虛幻的夢中。蕭基狠狠掐了自己一通,這才知道的確是明軍擊潰了城外敵軍。


    韃子開始拔營撤退,蕭基希望趁勝追擊,然而當他親眼看到疲憊不堪的明軍後,無奈之下,蕭基隻好放棄這個想法。一個時辰後,來自遼陽的寧夏總兵侯世祿率援軍抵達撫順西門十裏之外,撫順城內的不安徹底平靜下來。沒有人再關心韃子,所有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急於戰鬥的侯世祿,風風火火趕到撫順城下,卻發現韃子早已拔營而去。侯世祿破口大罵撫順將領,屁大的事都要報給經略府,讓他白跑一趟。侯世祿罵罵咧咧的從撫順西門進城,恰好被前來迎接的賀世賢聽到。賀世賢脾氣火爆,豈是好欺負的,於是兩人擺開架勢,在撫順西門對罵起來。


    “侯世祿,你這狗日的軟蛋,馬尾巴拴雞蛋,就你難纏的很,故意磨蹭來晚了不說,還想在這裏裝大爺,給老子滾蛋!”


    “賀大嘴,你屎爬牛翻跟頭,顯自己黑尻子哩,你這土包子再說一遍,看爺爺不收拾你,來來來,我們大戰三百迴合,看看是你厲害還是我強悍!”


    看著兩位主帥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嘴仗,一幫士兵如同便秘一般趕緊躲遠,生怕惹怒兩位瘟神白挨一頓揍。


    蕭基一臉慍怒,太不像話了,這幫粗胚還有沒有點口德了,站在城門口就這樣爆粗,是想把大明總兵的惡行傳遍整個關外嗎?蕭基越想越是生氣,正要上去製止時,卻見一旁的陳策站了出來。


    陳策大病初愈,昨晚又是熬了半晚,身子有點虛。他站出來咳嗽兩聲,拖著沙啞的嗓子吼道:“你們兩個混蛋,趕緊進城,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再不走,小心老夫收拾你們!”


    侯世祿和賀世賢一看陳老大人來了,趕緊閉嘴。兩人先是惡狠狠地互相瞪了一眼,冷哼一聲各自轉頭便走。走出兩步,兩人突然迴頭轉頭開口喊道:


    “賀大嘴!”


    “猴屁股!”


    眾人都在驚詫時,卻見這兩位突然走上去緊緊抱在一起,眾人一陣惡寒。蕭基突然想起,這兩位都是榆林人氏,看這樣子,早年興許就認識的。這兩個慫貨,是把我們大家當猴耍呢。


    賀世賢抓著侯世祿,高興是高興,嘴上卻是不饒道:“侯世祿,你來晚了,想打仗,你得去鐵嶺了,一個時辰前韃子就拔營撤退了,不信你問問陳老大人,他不會騙你的!”


    侯世祿半信半疑的將目光轉向陳策,陳策笑著微微點點頭。


    “不會吧賀世賢,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犀利了?以前咱們半斤八兩,可這轉眼不見,你這戰鬥力怎麽暴漲?你給我好好說道說道,到底有什麽鬼點子,別給兄弟我藏著掖著。”


    “毛,跟過去沒啥兩樣,隻不過昨晚夜襲,韃子損失慘重,今晨聽到你過來,韃子自知無望,所以才撤退了。”


    “不會吧,你這臭水平我豈能不知,一次夜襲就能讓韃子損失慘重,我不信,我現在就要去城外親自看看。”


    侯世祿是個急性子,他將大軍交給副將安排,拜過陳策和蕭基後,便急匆匆跟著賀世賢往東門趕去。


    沈嘉昨晚被韃子弓箭射穿手腕,所幸尤世功趕來及時,留得一條性命。迴城後,魏良裕要帶沈嘉去看郎中。沈嘉當時腦子清醒,他知道明代郎中十有八九會給自己弄些金瘡藥之類的,保不準裏麵就有生石灰止血。沈嘉拒絕了魏良裕的好意,讓曲小甲扶著自己匆匆迴家醫治。


    曲氏兄妹常年打獵,一些簡單的刀傷箭傷難不住他們。再說家裏有抗生素和麻醉藥,以及止血帶,而且溫晴對基本包紮止血也很熟悉,實在沒必要去找不熟悉的郎中。沈嘉的想法是好的,隻是沒想到自己手臂上帶著半截斷箭,正在淅淅瀝瀝的滴血。


    這兩天沈嘉沒有迴過家,曲小乙的心一直懸在半空。整日整夜的喊殺聲和爆炸聲,即便隔著數條街道,都依稀能夠聽見。淩晨時分城內的歡唿聲,順帶著也驚醒了曲小乙。她穿好衣服打開門,卻看見哥哥扶著沈嘉狼狽的趕迴來。


    因為失血較多,沈嘉已經迷迷糊糊,懨懨欲睡。曲小乙第一眼就看到沈嘉手臂上的斷箭,她啊的驚叫一聲,又忍不住大唿小叫一番。曲小乙吵醒了前院的林小丫,很快院中的喧鬧聲又驚動了溫晴和吳詩涵。等到溫晴和吳詩涵穿好衣服出來時,沈嘉早已在床上昏睡過去。吳詩涵經曆過一次沈嘉受傷,她趕緊提醒溫晴止血。


    幾個女子手忙腳亂的拿來藥箱和止血鉗,在曲小甲的幫助下,總算將斷箭拔了出來。慌亂之中,溫晴忘記上麻藥,拔出斷箭時撕扯傷口的痛楚,讓沈嘉猛然驚醒。他淒聲慘叫一聲,轉瞬又昏睡過去。溫晴包紮好傷口,給沈嘉和水吞服了一些消炎藥,轉身再看身後的兩女時,卻見他們早已是淚水漣漣。


    “喂,沈嘉沒事的,一點小傷,問題不大,小甲哥說沈嘉沒有傷到筋骨,斷箭隻是穿肉而過,養兩天就好了,你們不用擔心。”


    吳詩涵盯著溫晴,見不似騙她,這才悄悄拭去淚水。


    曲小乙聽完就出去了,不一會兒端來一盆熱水,替沈嘉擦洗臉上的灰塵和血跡。溫晴過來用手探了探沈嘉鼻息,感到他唿吸平穩,這才放心離開。


    沈嘉睡得迷迷糊糊,他夢到幼年時在孤兒院抓女生的小辮子,又夢到周老師,得了癌症的周老師微笑著,沈嘉一邊流淚一邊試圖大聲唿叫,但是微笑的周老師漸漸離他遠去。沈嘉又迴到部隊,他被教官怒吼訓斥,他滿頭大汗的在操場中罰跑,他扛著訓練的圓木蹣跚在泥濘的路上,轉瞬他又上了飛機,他看到溫晴正朝他笑著,他正要打招唿,飛機突然爆炸,沈嘉猛地坐起來,他驚出一身冷汗。


    沈嘉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窗邊趴著一個人,一頭秀發遮住了麵孔。沈嘉仔細看去,似乎是吳詩涵。沈嘉抬起左手,輕輕的婆娑撫摸著吳詩涵的秀發,一時間心中無比眷念。


    睡著的吳詩涵覺得有人碰觸,她很快就醒了。吳詩涵抬頭看到沈嘉正傻傻的盯著她看,不由得抿嘴微微一笑道:“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沈嘉睡了一覺,精神見好,立即起了調笑的心思,他張口便道:“我正想著誰家溫婉可人的女子趴在我床邊,卻不想是你啊。”


    “去你的,就知道拿我尋開心,你幾日未曾迴家,小乙姐姐,溫姐姐都擔心死了,你卻還這樣對人家。”


    沈嘉心中一動,她發現了吳詩涵白皙的臉龐上幹涸的淚痕。


    “這不是前方吃緊嘛,不但是我,就你哥哥這幾日都殺了幾個韃子。”


    吳詩涵一愣,她有點吃驚,沈嘉的話讓她很難相信。吳詩涵等了一小會才鼓起勇氣問道:“沈大哥,我哥哥的事情,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你哥哥自打入了軍營,兇險是多了點,但卻越來越像個男子漢了。”


    吳詩涵眉頭一蹙,輕聲說道:“既然他已經去掉了這些壞毛病,那就讓兄長迴來吧。”


    “詩涵,你信的過我嗎?”


    “沈大哥!”吳詩涵一臉紅暈,稍稍有些無所適從。


    沈嘉正色說道:“詩涵,若是你哥哥迴到家中,要不了多久,他恐怕就會故態複萌,如果他留在軍中,到時候幫他尋個職位,既能去掉他的壞毛病,也能讓他展現一技之長,你覺得如何?”


    “可是沈大哥,我哥哥他身子骨孱弱,如何能在軍中舞刀弄棒,萬一有什麽危險,我不但很難向死去的爹爹交代,還累的沈大哥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


    “詩涵,這你放心,我不怕那些流言蜚語,或許你隻看到了你哥哥文弱,卻不曾想他也有熱血勇武的一麵,改日我帶他迴家,你自己看看再做決定吧。”


    吳詩涵點點頭,柔聲說道:“剛吃完午飯不久,我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吃的,幫你弄點過來。”


    沈嘉聽完,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一覺睡了這麽久。沈嘉麵帶急色道:“詩涵,不用了,你去告訴小甲哥一聲,我們現在就準備出門。”


    門咣嘰一下被撞開了,溫晴從外麵氣唿唿的走進來,後麵還跟著一臉羞澀的曲小乙。


    “沈嘉,你不是受傷了嗎?這麽著急出去幹嘛,莫非外麵養了小三?”


    沈嘉一臉尷尬,連忙道:“師妹,沒有的事情,你這純屬汙蔑,我要趕去大營,有要緊的事情!”


    曲小乙和吳詩涵一臉古怪,她們雖然不懂小三是什麽意思,可是聽下來,覺得這不是什麽好話。


    “呸,什麽要緊的事情,一幫子狐朋狗友,如意,你來幫沈嘉收拾收拾,他要出門了。”


    沈嘉拖著受傷的胳膊,咬著牙忍著痛,費了很大勁才穿好衣服。曲小乙憂心忡忡,不時的看看沈嘉的手腕。


    沈嘉微微抬起胳膊,稍微揮舞了一下道:“不礙事的小乙,你放心,我這人硬朗的很。”


    看著沈嘉在一旁說大話,氣惱的溫晴走過去,一巴掌拍在沈嘉的傷處,沈嘉當場就疼的嗷嗷叫,跳了半尺高。


    溫晴一臉鄙視,玩味的問道:“你不是不礙事嘛?”


    沈嘉大怒道:“師妹,有你這樣的嗎?”


    溫晴不理沈嘉,將一盒消炎藥和止血帶遞給沈嘉,轉身大搖大擺的離開屋子。


    沈嘉尷尬的朝諸女笑了笑,這才匆匆離開家裏,朝臨時指揮所趕去。


    看著沈嘉急匆匆離開,曲小乙愁思無限。再有幾日自己要十八歲了,十足一個老姑娘。雖然沈嘉口頭上許諾了自己,可實際上卻沒有任何變化。


    製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中國古代對於大齡女子有較為嚴格的規定,這也是曲小乙心急的原因。


    眼下撫順之圍已解,曲小乙很希望沈嘉能夠親口提起。但沈嘉那個榆木腦袋,似乎一點都不開竅,自己一介女子,實在難以親口說出。


    曲小乙呆呆的看著遠方,一旁的吳詩涵看在眼中。她想了想,鼓起勇氣對曲小乙說道:“小乙姐姐,你有什麽煩心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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