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躡之也於第一時間觀察到後金的援兵,他果斷下令騎兵悄悄脫離戰鬥,同時安排步兵有序撤退。


    牛錄額真有些後悔,他覺得自己反應太慢。當他意識到對方想要撤退迴城時,絕大部分明軍竟然嫻熟的脫離了戰鬥。戰場沒有後悔藥,牛錄額真氣唿唿的甩了一鞭,下令騎兵轉入追擊。


    丁躡之率領騎兵,一邊掩護步兵,一邊且戰且退。身後數十米開外,韃子騎兵如同一群狡猾的惡狼,契而不舍的咬在明軍隊伍後麵。


    城牆上的尤世功緊咬牙關,一顆心吊了嗓子眼,這韃子竟然如此狡猾。還好明軍出城時,韃子無動於衷的意圖太過於明顯,讓明軍有了準備,否則還真是要被韃子給騙了。


    之前表現不錯的新兵,接到撤退的命令後,雖然隊伍有些散亂,但好歹還能保持建製撤退。


    然而隨著韃子援軍進攻的牛角號聲傳來,四周都是密集沉悶的馬蹄聲,新兵的內心轉而變的恐懼。許多人驚恐萬狀,他們一邊走一邊左右張望。隨後金兩翼韃子騎兵的漸漸圍靠過來,一些新兵徹底陷入了惶惑,他們麻木的瘋狂奔跑,試圖盡快返迴城中。一些畏怯的新兵,主動脫離隊伍,獨自狂奔跑進城內。


    三位新兵連長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們快速商量後,將隊伍中所有的弓弩手合在一起,集中攻擊來犯的韃子騎兵。此外三連長趙長順冷靜的指揮刀盾兵和長矛兵掩護弓弩手,徐徐向後撤退。這種沉著冷靜的做法很快穩定了隊內的氣氛,加上突破明軍兩翼的韃子騎兵很少,沒多久,新兵們率先過了護城河。


    丁躡之率領著騎兵落在後麵,又被對方散兵咬住,這讓城牆上的眾人既是著急又是擔心。


    零落的韃子騎兵尾隨明軍,一直追擊到護城河附近。過河的橋麵很窄,每次僅限兩匹戰馬勉強穿行,丁躡之不得不一邊防守一邊組織過橋。


    就在眾人為丁躡之的騎兵擔心不已時,大批韃子援軍士氣高漲,策馬揚鞭衝向城門。他們快速圍攏過來,試圖利用未曾升起的吊橋,一鼓作氣拿下城門。


    危機時分,丁躡之讓五名士兵向四周扔出了五顆手雷。隨著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傳來,丁躡之催促眾人盡快過橋。


    還好尤世功出城前特意提醒了沈嘉,沈嘉利用借來的四門虎鐏炮,趁著丁躡之剛過吊橋世時,在兩側打出一輪齊射。衝到橋前的韃子人馬中彈,頓時一片鬼哭狼嚎。一些重傷的韃子騎兵退無可退,連人帶馬滾下護城河。


    趁著韃子沒有反應過來,沈嘉抓住機會向護城河對岸密集的人群投出十幾枚自製手雷。


    韃子騎兵在前,與後麵趕來的步兵正好堵成一團,麵對十幾枚從天而降的爆炸物,頓時被炸的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沈嘉趁著對麵人群驚慌失措,緊接著一波弓弩齊射,麵如死灰的韃子立刻亂作一團,到處是哭爹喊娘的叫聲,試圖逃命的士兵四處亂撞。


    吊橋上除了幾具屍體,已是空無一人,明軍趁著對方慌亂之際,已經清除了障礙,城樓上的明軍趁機收起吊橋。


    韃子見吊橋正緩緩收起,甲喇額真試圖指揮騎兵衝上去阻攔,但地下遍布屍體,又有大量步兵在聚攏在周圍,一時間,韃子騎兵竟然無路可行。


    憤怒的甲喇額真揮刀砍掉幾名擋路者的腦袋,混亂的人群這才讓出一個通道。當騎兵再次衝到道吊橋附近時,又迎來第二輪的土製手雷以及弓弩齊射。


    吊橋已然半升,韃子想用勾子套住吊橋阻止其升起,但在遠程武器的威脅下,韃子無法有效靠近。


    憤怒的甲喇額企圖從隊伍中調集了弓弩手,想要逼退吊橋附近的明軍。


    沈嘉發現了對方的變動,不過看到已升起的吊橋,沈嘉抹了一把冷汗,連忙招唿眾人進城。


    入城後,沈嘉撫著胸口對尤世功說道:“尤叔,還是你老謀深算,這才第一天,如果不是你提醒,就要被韃子翻盤了。”


    尤世賢哈哈一笑,道:“臭小子,多學著點,戰陣之上變化多端,聰明人不計其數,但死的最快的往往是聰明人,你知道為啥?”


    沈嘉傻傻的跟著話茬問道:“為啥?”


    “因為真正的聰明人從不說自己聰明,所以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都死光了,所以臭小子,你還嫩著呢,多學著點。”


    尼瑪的,沈嘉心中暗罵這老家夥又開始裝蒜,至於嘛,一個小挫折而已,差點都被尤世功上升到“哲學”角度了。


    緊張的戰鬥之後,沈嘉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連忙去附近討碗水喝。喝完水迴來後,他看見劉武和李福來,趙長順三位連長正在用鞭子抽著十幾名戰鬥中逃跑的新兵。


    “他娘的,老子和兄弟們在後麵流血阻敵,難道就是為保護你們這幫膽小如鼠的懦夫?我呸,沒這膽量你就去挖礦,或者去後勤上做飯,來這裏幹嘛?你來我們隊中為了坑老子?”


    聽到二連長李福來大嗓門,在其它新兵憤怒的逼迫下,一幫擅自脫離本陣的新兵又是羞愧,又是不安。


    連沈嘉都不得不承認,有那麽一瞬間自己也很害怕,不過他挺下來了。對於這幫訓練二十天左右的新兵而言,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已經出乎自己意料了。


    沈嘉撥開人群,走過去看了看,發現自己的未來的“準大舅子”——吳治文,也在其中。沈嘉微微一怔,沒想到吳治文竟然也出城戰鬥了,並且又一次發揚了豬隊友的精神,在眾目睽睽之下,第一個脫離本陣跑向城門。


    沈嘉早就計劃好根據特點劃分兵種和職責,但是因為最近形勢緊張,這件事情被徹底耽誤下來。比如像劉文彩這種有知識有文化,能言善辯的人,沈嘉早就為他準備了“政委”的位置。


    明軍一直是依靠殺伐和物質獎勵來穩定紀律以及軍心,比如出師殺人祭旗,班師殺人頂包等,都是找一個借口來錘煉軍隊的紀律性。但沈嘉不打算這麽做,自己目前本來就人少,隻能走“精兵”路線。為了排解士兵的煩惱和怨言,一個類似軍隊“牧師”的角色,絕對能夠提升士兵的戰鬥力。


    而像吳治文這種識字的人,做個隊中的錢糧小吏,或者未來的炮兵,應該是足夠了,隻是沈嘉沒有來得及完成部隊的職能編製


    丁躡之適時的走過來說道:“沈教官,斬了吧,大明的軍隊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沈嘉看了一眼吳治文,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新兵第一次上戰場,這樣已經不錯了。我們練兵時日尚短,要給他們一些機會,處罰他們參加城牆上的體力勞動就行了,不用殺頭。”


    聽到沈嘉的定性,縮成一團的新兵嚎哭著表示下一次絕對不會了。


    沈嘉無法判斷真偽,所有人都是從新兵走過來的,有些人成長的快,有些人成長的慢罷了,當然,也有一些天生懦夫。沈嘉玩味的瞥了一眼麻木不仁的吳治文,打算離開。


    沈嘉的眼神盡數落在人群中的某人眼中,某人擠進圈子,大聲喊道:


    “報告,請求發言!”


    “講!”


    沈嘉迴頭,看到人群中走過來一名新兵——王子恆。


    “沈教官,你不想重罰他們,是不是因為他們其中有人和你沾親帶故?”


    沈嘉微微有些難堪,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討論如此敏感的話題,這會對士氣造成影響。沈嘉決定快刀斬亂麻製止事態。


    “王子恆,等你去戰場走完一遭後,迴來再跟我說這句話。也許在你的眼裏,他們是逃兵,但我認為,他們好歹也完成主要的戰鬥任務,我不能因為新兵第一次犯錯就砍掉他的人頭,如果這樣,我想這個新兵營永遠都不會有活人,我不想一遍又一遍的訓練炮灰去送死,這沒有任何意義。”


    “此外,在軍營中沒有沾親帶故之說,隻有上下級之分,這是戰時,不負責任的猜疑和隨口亂說,罰跑二十圈以儆效尤,先給你記上,圍城結束後執行。”


    沈嘉扭頭,冷冷的看向地下縮成一團的逃兵,大聲道:“都給我站起來,列隊!”


    “這是你們第一次在戰場上犯錯,也許以後還有下一次,但我保證下一次的逃跑,會讓你們終生難忘,看看你們這幅熊樣,給我振作點,下一次表現好一點,讓小瞧你們的人睜大眼睛看看。”


    在人群的鄙視下,逃兵們滿臉羞愧。也許是被人唾罵和羞辱無地自容,也許是悔不該當初,有些人甚至流下了眼淚。


    以前大家覺得沈教官就是個毛孩子,無論是說話還是吼叫,都帶著一絲稚嫩,很多人甚至對沈嘉的說教不以為然。然而今日,沈嘉的話卻讓眾人感到一絲異樣,新兵們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說出來的,更像是一個同齡人,威嚴,氣勢淩厲。


    沈嘉說完就離開了,隻留下幾個連長繼續做隊內思想教育訓練。


    還是需要提早弄幾個“政委”出來,不然思想擰不在一起,戰鬥力就體現不出來。要是自己一個一個去做思想工作,實在太累了。沈嘉左思右想,不知不覺來到了城牆上。


    韃子大部已然退去,並重新隱藏起來,等待下一次的偷襲。護城河外數十米開外,韃子又在勒令輔兵組織勞力重新開挖。逃走的民夫也被韃子追了迴來,在刀鋒的逼迫和威脅下,民夫們不得不又一次拿起工具投入到工作中。


    眼見明軍破壞的引水道又要被韃子重新恢複,尤世功惱怒的一巴掌拍在城牆上,久久不語。


    此時再如果出城騷擾,韃子必然有所防備,搞不好還可能有去無迴。尤世功和沈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春風吹在臉上,暖洋洋的,沈嘉感到格外舒服。沈嘉突然伸出手指,迎風感受著風速和風向。過了好一會兒,沈嘉轉頭對尤世功笑道:“尤叔,我有辦法了,咱們哪些小型投石車還有吧,弄幾個來,我保管讓韃子消停會。”


    尤世功有些疑惑,但沈嘉的腦袋瓜子經常會冒出的一些古怪的辦法,也許這次真有戲也說不定。尤世功半信半疑的命人帶來小型投石車在城牆上裝好。


    一旁的沈嘉,已經把一些黑色的,散發著臭味的粘稠物用瓦罐裝好,同時還向裏麵倒入了一些刺鼻的油性液體。


    尤世功有些奇怪,不禁抬頭看向沈嘉。


    “尤叔,這些是上次提煉石油時的產物,這個黑色粘稠物叫瀝青,不過不純,裏麵仍然還有大量可燃燒的柴油,重油等物質,我摻進去的液體叫汽油,借助它引燃。”


    很快,沈嘉又指揮一些民兵過來幫忙,沒多久裝了幾十個小罐。然後沈嘉用投石車,遠遠的將這些東西拋出城外。


    瓦罐從高空墜落,很快跌得粉碎,裏麵的粘稠物撒的滿地都是。


    眾人紛紛感到奇怪,茫然的看著城外,不知道沈嘉玩的什麽把戲。


    沈嘉指著遠處問曲小甲:“小甲哥,那個地方你射的到嗎?”


    曲小甲看了看,低頭,紅著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公子,我做不到。”


    沈嘉鄙夷的看著曲小甲,挖苦道:“你不是獵戶嗎?這個都做不到?你太讓我失望了。”


    曲小甲這些天已經慢慢摸清楚了妹夫的性格,知道妹夫又在找抽了。曲小甲佯裝怒道:“我是獵戶,我打獵靠的是腦子和巧勁,又不是蠻力,你懂不懂什麽叫獵戶啊?”


    了不得了,要變天了,這麽實誠的人都會呲牙了,這還了得。


    沈嘉正要重新去找人,突然聽到旁邊的丁躡之說道:“讓我來試試看。”


    丁躡之提著一把大弓,吐了口口水測了測風向,然後抽出一支火箭,點燃後,拉滿放箭,隻聽的嗖的一聲,眾人轉頭看去,遠處地上的粘稠物頓時燒成一片。


    粘稠物的燃燒很快生成了大量黑色煙霧。黑色的煙霧順著微微的北風,向著韃子的引水工地慢慢飄去。


    沒多久,眾人開始聞到一股淡淡的刺鼻性氣味,有些人甚至有些輕微的頭昏胸悶,更多人則是惡心。


    尤世功忍著不適,繼續向韃子引水工地看去,卻發現韃子騎兵和輔兵捂著鼻子四散而逃。工地中的民夫早就等不及了,此時見無人看管,紛紛捂著鼻子一哄而散。


    “你小子,行啊,這辦法好,怎麽不早點想出來?”


    尤世功興奮的揮舞著右手,一巴掌拍在沈嘉肩膀上。沈嘉哎喲一聲,尤世功正樂著,卻不料震到了舊傷,也啊的叫了一聲,嘴中卻大喊:“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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