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王籽玉工作輕鬆,成天泡在書裏,優哉遊哉。單位食堂的飯沒有多少改變,依然吃不飽肚子,別說吃好飯。做飯師傅的手藝好,飯菜做得香,反讓王籽玉更感肚子餓。王籽玉迴憶自己的讀書生涯,從高小到大學,幾乎從未吃飽肚子,工作以後也如此。長期饑餓,給王籽玉的肚子養成了一個好處,饑不擇食,幸虧詩書可以填補肚子的空虛。王籽玉愛上了外國小說,成天抱著小說看,有時一看就是半天。巴爾紮克、雨果、泰戈爾和托爾斯泰等人成了王籽玉的好朋友,經常與他們見麵,讓他忘記失戀的痛苦,生活充實起來。王籽玉特別向往蘇聯小說中描寫的社交場麵,一位婦人和她的情人及朋友相聚,高談闊論,用幾種語言交談,瀟灑自如。他驚歎蘇聯人所受的良好教育及文明,超出中國許多年。有時他會迴憶小說中描寫的場麵,體會人物的情感,但並沒有寫小說的欲望,盡管他在高中時就想寫小說。有時王籽玉沉浸在詩歌中,愛上了當代詩人的詩歌,賀敬之、阮章競、臧克家和田間等人成了他的好朋友。他朗聲朗讀詩歌,品味詩歌的意象、情感和意境,進入另一個世界。有時王籽玉也會出現小小的寫作衝動,塗抹一首小詩,慰藉心靈。這種生活讓王籽玉感到愜意,感覺藝術世界是最美妙的世界,願意終日在此流連。王籽玉把考研的事丟在腦後,唯獨沒有忘記學習英語。有時王籽玉想起馬月琴和郝美菊,但覺得她們與自己相距千裏之遙,隻是昔日的同學和朋友,彼此之間的關係還像高中時代一樣。王籽玉譏笑自己健忘,竟然將不久前的事忘卻。


    領導走進王籽玉的辦公室,讓他出差,王籽玉苦笑一下,接受了任務。領導認為王籽玉年輕,因此把外出跑腿的事交給他,有意磨練他的意誌。王籽玉正在收拾出差用品,白絲銅進門。白絲銅一改往日的行頭,穿著一件嶄新的迪卡上衣,嶄新的皮鞋油光發亮。王籽玉驚訝,說:“皮鞋多少錢?”


    白絲銅說:“二十五元。”


    王籽玉說:“你有喜事?”


    白絲銅說:“你猜。”


    王籽玉說:“相親。”


    白絲銅說:“你猜對了一半,另一半你猜不著,有人給我提親,我去看了一眼,沒相中,放棄了。另外,我托人在工商局找了一份工作,已經上了兩天班。”


    王籽玉欣喜,緊緊抱著白絲銅,為他走出農村而高興。看見王籽玉收拾東西,白絲銅說:“去哪?”


    王籽玉說:“地區。”


    白絲銅沉吟片刻,說:“那裏有你喜歡的人,也有我喜歡的人,不妨代我瞧一眼。”


    王籽玉說:“誰?”


    白絲銅說:“白衣天使。”


    王籽玉仰天大笑,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居然打她的主意,莫非你是白馬王子?”


    白絲銅說:“我已脫去那身泥點子衣服,換上了幹部服,可以追求任何人,何況是同學。”


    王籽玉佩服白絲銅的勇氣,說:“我給你偵察一下,要我向她直言,還是婉言?”


    白絲銅說:“那是你的權利,不過有一個要求,你要審時度勢,不要把好事辦成壞事,如果成全此事,奉你濁酒三杯。”


    王籽玉肩負重任,心情沉重,尋思如何完成白絲銅交給的任務。王籽玉走進一家旅館,屋內隻有兩張床和一個凳子,異常安靜。王籽玉來地區出差,總喜歡住這家旅館,因為屋裏幹淨且清淨,可以靜心看書或者思考問題。王籽玉在屋裏坐了一會兒,便去逛街,與其說逛街,不如說逛書店,逛書店是王籽玉的喜好。王籽玉走進一家書店,看見圖書滿架,心內狂喜,貪婪地瀏覽起來。王籽玉手裏拿著兩本書走出書店,像拿著兩件寶貝,匆匆迴到旅館,躺在床上看書。屋內漸漸暗下來,王籽玉想起白絲銅交給的任務,想在開會之前完成任務,但不知王韻竹是否上夜班。他匆匆出屋,在附近的飯店吃了一碗麵,向醫院走去。王籽玉認為愛情不分高低貴賤,最重要的是彼此相愛。當然,如果戀愛雙方的條件差距大,會形成一道鴻溝。白絲銅喜歡王韻竹,王韻竹會喜歡他嗎?白絲銅之所以托王籽玉出麵了解王韻竹,顯然顧及自己的麵子,因為彼此太熟悉,擔心被對方拒絕。從高中時代王韻竹與男生的交往情況看,王籽玉認為王韻竹與自己的交往最多,且都喜歡文學。經曆兩次失戀,王籽玉將自己的情感之門緩緩閉上,想在門內享受清淨。


    夜幕將醫院緊緊裹在帷幕中,門診走廊的燈散發出疲倦的光。王籽玉走進內科醫生辦公室,有人說王韻竹上白班,此時應在家裏。王籽玉失望,感歎運氣不佳,於是走出醫院,在河邊漫步。河水被夜幕遮蓋,嘩嘩流水像隱藏在人體內的情感,感覺它在流淌,卻看不見。王籽玉打算會議結束後再來找王韻竹。河邊沒有路燈,遠處街道的燈光在此投下一片黑暗。王籽玉緩緩地走著,眼前跳出了王韻竹的臉,那是一張異常平靜的臉。雖說高中時王韻竹的臉平靜,但微笑時如鮮花怒放。上次與王韻竹相見,王籽玉隻見她臉上偶爾掛著淺淺的笑意,顯然有幾分拘謹。那張瓜子臉依舊像過去白淨細膩,嘴唇微微翹起,兩眼清澈如水。王籽玉曾想透過兩泓清水,透視水底世界,而看到的是一片亮澈,一片純淨。她到底有沒有感情漣漪,有沒有求偶渴望,王籽玉捉摸不透。


    河邊出現一個黑影,向王籽玉緩緩走來,王籽玉提高了警惕。待黑影走進,王籽玉隱隱看出是一個女人的影子,於是放鬆了警惕。王籽玉與黑影擦身而過,一股淡淡的清香飄進鼻孔,有幾分熟悉,又有幾分陌生。王籽玉不覺迴頭,黑影也迴過頭來,相互凝視著黑暗。


    王籽玉說:“是你嗎?”


    王韻竹聽出了王籽玉的聲音,說:“是你嗎?”


    王籽玉說:“是。”


    兩個黑影靠攏,不足咫尺。王韻竹笑了,說:“真巧。”


    王籽玉說:“無巧不成書。”


    夜風微微,王籽玉嗅出了久違的氣息,一種似有若無的氣息。王韻竹也有同感,那是早已忘卻的氣息,此時迴到身邊,不覺暗暗微笑。


    王籽玉說:“笑什麽?”


    王韻竹說:“你感覺到了嗎?”


    王籽玉說:“是。黑夜告訴我。”


    彼此在此相遇,是巧遇,還是機緣?王韻竹莫名其妙。


    王籽玉說:“有人喜歡你。”


    王韻竹咯咯笑,說:“誰?”


    王籽玉說:“白絲銅。”


    王韻竹說:“他還在農村嗎?”


    王籽玉說:“在工商局上班,一份很好的工作。他總提起你。”


    王韻竹說:“我們不太熟悉。”


    王籽玉說:“同桌能不熟悉嗎?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他都推辭了,心中隻有你。”


    王韻竹說:“不可能,真傻。”


    王籽玉說:“白絲銅真心喜歡你,你真不熟悉他嗎?”


    王韻竹淡淡地說:“愛是兩廂情願的事,孤掌難鳴。”


    王韻竹臉紅了,摸了一下臉,羞澀一笑,說:“何必單戀一枝花,天下芳草遍地,哪裏沒有鮮花怒放?勸他四處尋找,不要苦苦等待,等待會失去良機。”


    王籽玉看著黑夜中的王韻竹,聽見了她微微的喘息。王籽玉站著不動,王韻竹也停下腳步,吃驚地看著王籽玉,說:“我說錯了嗎?”


    王籽玉說:“沒有。施舍不是愛,是同情。你獨善其身,沒人見怪,何況是同學。”


    王韻竹說:“我是凡夫俗子,也有七情六欲,隻是沒有常人迫切。”


    王籽玉說:“有意克製,還是天性使然?”


    王韻竹笑了,說:“何必尋根究底,我不會告訴你。你心境不寧,應該順其自然。”


    王籽玉說:“我心境平靜,無欲無求。我眼中的世界一片虛無,隻有自己是真實的。奇怪嗎?”


    王韻竹說:“奇怪。你的境界有似佛家的忘我境界,何必故弄玄虛?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至少有七分了解。馬月琴不錯,郝美菊也不錯,她們都離開了你,為什麽?你想過嗎?恕我直言,你缺乏韌勁,不執著。”


    王籽玉說:“你的評論有失公正,我不矯揉造作,我的感情真實,不摻假,天地共鑒。我是個男人,我有自尊,我不願委屈自己。”


    王韻竹咯咯笑,笑聲掠過河麵。王籽玉吃驚地看著王韻竹,想看清她的笑臉,黑夜卻把她的笑臉遮起來。王籽玉認為王韻竹不理解自己。王韻竹止住笑,說:“你有桃花運,有人欣賞你。”


    王籽玉吃驚,說:“誰?”


    王韻竹說:“天機,莫打聽。”


    王籽玉本以為陷入困境,王韻竹的話在他的心湖裏激起漣漪,他想撫平漣漪,免得演變為波瀾,因為他需要清淨。迴到縣城,王籽玉去找白絲銅,把王韻竹的話講給他聽。白絲銅沉默許久,認為王韻竹有意設置籬笆,阻擋他進入她的心園。白絲銅企圖拆除這道籬笆,觀賞籬笆內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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