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探還說,狄虜軍營裏氣氛很壓抑,薑嘯之的幾個部下都很著急,夜夜輪流守在軍帳之外,除了軍醫,連送飲食的小卒都不許進去。


    “小的看見,那個遊迅,眼睛都紅了,恐怕薑嘯之的傷勢真的很重。”密探說。


    接下來,打探的消息更令他們不安了:原來薑嘯之在皖州叢林裏,就中了一枚毒箭,當時用藥解了毒,險險保住了一條命,在這種情況下本不適合再上戰場,但是薑嘯之不肯聽從部下勸阻,一定要出征,結果雪上加霜,又被靳重光所傷……


    “王爺,看樣子並不是靳二爺砍這一刀的問題,他的身體早就虛弱了,恐怕叢林裏中的毒一直就沒有徹底根除,所以如今刀口才會潰爛不愈。”


    靳重義緊皺雙眉不語,靳重光則一臉慘白,嘴唇發抖。


    問題膠著了,元晟想。


    如果是別的什麽狄虜將領,此刻身染沉屙,對他們而言完全是一次大好的攻擊機會,他們可以趁著對方群龍無首,發起猛攻,在心理上更深的摧毀對手。


    可是現在,在心理上被摧毀的成了他們自己:因為父親的諄諄教導,靳氏兄弟一直將死去的靳仲安作為精神導師,他們也曾立下誓言,此生要向尚書大人那樣,為光復大齊的社稷鞠躬盡瘁,哪怕被蒙上汙名,也要奮戰到最後一息。


    然而他們卻沒料到,如今,他們竟然親手把精神導師的骨肉給送進了地獄。


    靳重義也就罷了,他是個敵我界限十分分明的人,很快就會邁過去這個坎。然而靳重光所受的打擊,卻是旁人無法想像的,從此之後,他恐怕會蒙上難以消除的心理陰影。


    宗恪這小子,算盤打得還真是夠精的。元晟想,此事必須得到解決,否則,他們這十萬義軍,就會被一個薑嘯之給牢牢堵死在這兒。


    然後這個時候,靳重光就向元晟提出,他要親自去一趟狄虜大營。


    “為何要親自去呢?”元晟覺得奇怪,“咱們已經派人進去了。”


    “事情是我做的,不探個究竟,我總覺得心裏不安。”靳重光道,“而且昨天我弄到了解毒的良藥,若能救他一命……”


    元晟皺眉:“二哥,此事還未確定,或許,其中有詐呢?”


    “或許吧,可是就這麽猜也不是個辦法。”靳重光道,“而且這種事,該叫誰去呢?那幾個一聽,都老大的不高興呢。”


    元晟無奈,他也知道,其餘幾個部下都在攛掇他和靳重義快速行動,趁此機會進攻狄虜,殺他個片甲不留。多數人的認知是和靳重義相同的,他們隻當薑嘯之是敵人,是狄虜,對靳重光的內疚不以為然,都認為即便是尚書大人的親骨肉,既然認賊作父,那就不用可惜他。


    這種情況下,誰又會願意冒險深入大營,去給一個仇人送解藥?


    靳重光有這樣的想法,一是因為他天生的性格,二來,畢竟重傷薑嘯之的就是他自己。


    隻聽他繼續道:“而且我坐在這兒,什麽都幹不了,我覺得難受。”


    元晟想了想:“這事兒,大哥知道麽?”


    靳重光苦笑道:“他今早上和我吵了一大場,罵我腦子糊塗了,他不理我了,說隨我的便。”


    元晟也苦笑起來。


    “既然二哥執意要前往,那我也不做阻攔了。”他說,“隻是萬事需得小心。”


    靳重光點頭道:“這個自然。”


    是夜,靳重光帶了幾個心腹,換了夜行衣,趁著夜色,無聲無息潛入狄人大營。


    營中十分安靜,沒有任何異樣,幾個巡夜的士兵走來走去,今夜無月,隻有很暗淡的星光。靳重光他們躲開巡夜士兵,按照之前探子送迴來的營中地圖,往中軍帳去。


    還沒到近前,靳重光就停下腳步。


    中軍帳內,黑沉沉的,沒有燃燈。門口有兩個小兵逡巡來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曬在外麵的那一排繃帶。


    夜風裏,繃帶散發出血腥腐臭的氣息,十分難聞。這惡臭竄進靳重光的鼻子裏,讓他心裏不由一寒


    原來薑嘯之的傷勢已經這麽重了麽?難道他的傷口近乎腐爛了?


    想到這兒,靳重光更加心慌,他衝著身邊的人做了個手勢,一行人悄無聲息衝上去,將那兩個士兵無聲打暈,放倒在地上。


    沒了看守,靳重光放下心來,他悄悄掀開軍帳,鑽了進去。


    裏麵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盞燈都沒有。靳重光忽然覺得奇怪,既然有重病人在內,怎麽一盞燈都不燃起來呢?


    他的腦子打了個激靈


    不對頭


    然而為時已晚,他這想法剛一竄出來,頃刻間,軍帳之內燈火通明


    糟糕中計了


    靳重光在心裏慘叫,他聽見了一大批靴子踏步的聲音,一秒之內,無數狄虜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手中雪亮的刀劍,全都對準了他們仨


    就在這時候,靳重光的目光,落在了對麵的桌案旁。


    在那兒,全身甲冑的薑嘯之,正靜靜端坐於案前,目光冷冷望著他。


    一見此情此景,靳重光頓時明白了,一時間,懊惱加上氣憤,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原來你沒有受傷……”他恨恨道。


    薑嘯之嗤的冷笑了一聲:“很失望,是不是?”


    他不再看靳重光,卻吩咐手下人:“統統搜查,看看今晚到底來了多少劫營的”


    饒是被刀劍指著喉嚨,靳重光一聽他這話,仍舊不由苦笑起來。


    “你笑什麽?”薑嘯之瞪著他。


    “我笑自己自作多情,我笑侯爺自以為是。”靳重光冷冷道,“您不用搜查了,沒有旁人,隻有這三個。”


    薑嘯之一怔,叛軍來劫營,隻派了三個人?


    就算隻是來刺殺他,也沒可能這麽放心大膽吧?


    果然,不多時搜查的兵卒進帳來報,的確沒有旁人了。


    “你們三個進來大營裏,到底想幹什麽?”薑嘯之皺眉,盯著靳重光。


    而後者隻是冷笑不語,那笑容裏有諷刺也有憐憫,卻不知是給薑嘯之的,還是給自己的。


    看他這樣,薑嘯之也清楚,一時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揮了揮手,命手下人把這三個人綁了,暫且關押起來。


    第三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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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二十六章


    薑嘯之獨自坐在中軍帳內,用手指抵著下巴。


    昨晚的事,出乎他的意料。


    他故意讓手下放出風去,說自己重傷,又說自己曾經中毒,軍醫都拿日漸惡化的傷勢沒辦法。薑嘯之這麽做,當然是想yin*元晟他們偷襲,要麽就是等著他們來劫營,自投羅網。


    現在,劫營的還真來了,可是,卻隻有三個人。


    這時候,遊麟匆匆進來:“大人。”


    薑嘯之迴過神來,抬起頭:“怎麽樣?”


    “審問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遊麟把一包黑色的東西放在薑嘯之麵前,“但是從靳重光的身上,搜出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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