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婷婷再忍不住,眼淚一串串落下來。


    “……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永巷呢?”她啞聲問,“冷宮不是更適合我?”


    宗恪的神情未變:“送你去永巷,阿沅會不高興。”


    厲婷婷瑟瑟發抖,明明沒有威脅,沒有譴責,也沒有爭執,但她卻感覺到了某種難言的恐懼。宗恪竟然能這樣平和,這樣淡然,這樣輕易地說出那個名字,這真不像他


    有什麽不太對……


    “去換衣服。”宗恪盯著她,又重複了一遍,“你這樣,很難看。”


    再也沒法說什麽,厲婷婷抹了抹眼淚,從書房裏出來。


    她現在可以確定,宗恪真的變了,從前那個他,已經不復存在。


    於是,厲婷婷就在漪蘭宮住了下來。


    跟在近前的仍舊是她往昔的貼身宮人:青菡,沉櫻,素馨,紫萱……她們一麵為公主的迴來而感到欣喜,一麵,又因為厲婷婷是被迫迴宮的而感到悲傷。


    對厲婷婷而言,情況並沒有那麽複雜,她依然記得過去,所以也能毫無障礙,重新撿起熟悉的生活,當天,她就換下了那套來時的現代衣裝,恢復先前的打扮。


    死而復活的皇後,迴到了宮裏,日子變得無比寧靜,甚至比從前更加寧靜。她停止了一切愛好,再不撫琴,也不畫畫。


    每一天,厲婷婷的日子都毫無波動,宛如一潭死水。


    她喪失了工作,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所愛的人,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可以自主的生活,眼下,她什麽都沒有了。


    但是和上一次不同,厲婷婷沒有反抗,她覺得,自己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好像被徹底打敗,以至於完全接受了當下的生活。


    她沒有說過一句怨憤的話,對匆匆準備的簡陋住處,也沒有任何發火的跡象,迴宮當天,她就更換迴了從前的衣裳,次日,迴到宗恪麵前,厲婷婷行了君臣之禮。


    宗恪平靜地注視著她,沒有叫她免禮。


    現在,他們成了一對最合乎規範的帝後,舉案齊眉,相敬如冰,如寒冰。


    所有的人都盯著厲婷婷,她渾身上下都迴到了從前,隻有一頭短短的褐金髮,無法改變。在頭髮長出來、徹底變黑之前,厲婷婷隻能身著古裝,頂著這頭不倫不類的金褐色短髮,在這宮裏來來往往,不搭理任何人,對任何投過來的古怪目光,也同樣不予理會。


    宮裏眾人,迅速知道了厲婷婷的迴歸,沒有人來看望她,因為沒人還認為皇帝會寵愛她。厲婷婷活著迴來,皇帝不送她去冷宮,已經是看在死去的阮尚儀的麵子上,給了她天大的恩賜,她們覺得,厲婷婷將會在這漪蘭宮裏,就這樣淒涼度日,終老此生。


    ……再也不能離開。


    第兩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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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兩百八十四章


    落雨了。


    厲婷婷坐在窗前,呆呆望著窗外綿綿細雨。已是寒秋,暮色漸漸深了,凜冽寒風,送來了厚厚的陰沉沉的雲層,緊接著,又來了一陣透骨的冰雨,她眺望著深秋傍晚的景色,遠處,隻見一片白茫茫的霧靄,叢生的野草早已經濕漉漉,晚來的風雨襲擊著低低的灌木,連綿不斷的雨水,讓一陣經久不息的淒淒寒風驅趕著,狂馳而過……


    青菡舉著一團暗淡的光走進來,是上燈時分了,夜色籠罩,小小的光芒並不能驅散黑暗,它被狂風吹得明明滅滅,正努力掙紮出一點亮來。


    “……公主,太冷了,把窗子關上吧。”她悄聲勸道。


    厲婷婷慢慢點點頭。


    燈放在桌前,她靠在床旁,對著孤燈發呆。


    青菡見她這樣,不敢勸,隻得悄悄退出去。


    她們現在不怕公主發火了,之前是怕的,一句沒說好,就會被掌嘴,做錯了事情更會被拉出去杖責,也有因為餵養的黃雀突然病死而被火鉗燙壞雙手的——隻有貼身的幾個沒有這種危險。


    但是如今,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因為厲婷婷對周遭的一切置若罔聞,前天銀蘿伺候梳洗時不當心,手上一個沒端住,銅盆跌在地上,水濺了厲婷婷一身。


    銀蘿嚇得臉都黃了,噗通跪在一汪水裏。


    她素來知道公主脾氣大,還以為自己這下得被打斷腿了。豈料厲婷婷彎腰拾起銅盆,遞給她。


    “快起來吧,別跪在水裏。”


    銀蘿愣了半晌,才哆嗦著起身接了銅盆。


    厲婷婷自己被那盆水打濕了身上,不得已從裏到外的更換,天已經很冷了,她那晚有點感冒,不停打噴嚏。


    可是終究都沒責罵銀蘿一句。


    銀蘿心中驚詫,事後她忍不住和素馨說,公主變得厲害,同樣的事情,哪怕換在她未出嫁前,都會大發嬌嗔,鬧一場,誰想現在竟然提都沒再提。


    素馨白了她一眼:“難道你是希望公主命人打斷你的腿,你才開心?”


    “我不是那個意思啊。”銀蘿急忙道,“我是擔心公主。她好像對什麽都不在意了。連被水潑了一身,她都一言不發,這樣下去豈不成了個木頭人?”


    素馨答不上來。


    豈料,一旁的沉櫻哼了一聲:“你還能讓公主在意些什麽呢?她在意的東西,這宮裏一樣都沒有,親人朋友都在外頭,她想要的那種日子,宮裏也沒有,發火又有什麽用?”


    她這麽一說,那兩個也安靜下來了。


    素馨斟酌半晌,才試探著問:“公主在宮外的那對父母,是很好的人?”


    沉櫻點了點頭:“在我看來是非常好的,外頭那個世界和宮裏不一樣,雖然古怪,可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自在得很。”


    這宮裏的宮女,見過外頭那個世界的隻有沉櫻一人,當初,也是她偷偷告訴她們,公主沒有死。


    “公主沒衝著你們發火,這有什麽奇怪。”她淡淡道,“看著吧,還會有更奇怪的事情發生。”


    沉櫻說得一點都沒錯,在發了一段時間的呆之後,厲婷婷好像終於厭倦了,她從這呆滯中迴過神來,耐不住每天無所事事的閑散,開始試圖找點事情做。


    宮裏,能給她做的事情不太多,厲婷婷對女紅之類的又沒興趣,原先對撫琴繪畫的興趣也減退了——比起傳統丹青,她更加耿耿於懷的,是上個月給走紅的奇幻小說畫的插畫。她當時簽了一套書的合同,還興致勃勃的想,自己的職業生涯終於看見曙光了。


    誰曾想,隻畫了一本,她就不得不終止合同,離開了。


    厲婷婷很懊悔,她隻帶了不多的畫紙和素描筆,她想去和宗恪申請再買點迴來,但又覺得,宗恪不可能會答應。


    僅有的材料,厲婷婷不敢浪費,偶爾她會拿出來使用。


    她畫的人隻有一個,薑嘯之,有時候會畫他的臉,他的眼睛,有的時候,隻是一雙嘴唇。往往畫著畫著,厲婷婷的眼淚就掉下來了。畫完之後,她會立即撕掉,燒掉,不讓任何人看見。


    再後來,連拿起畫筆,都會觸動她內心的隱痛,厲婷婷就不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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