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嚇得忘了哭,驚恐萬分地望著任萍


    她曾經這樣威脅過舅舅舅媽?她曾經說過這麽血腥的話?阮沅又馬上迴想起,鏡頭裏那一臉戾氣的女孩,依照她那種暴虐的性格,恐怕真的幹得出來。


    “我和你舅舅都被你嚇著了,留你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好在林展鴻和我們說,等你被雲敏散去七魄,性情就會改變,果然,後來你再醒過來,就變成一個好小孩了,我和你舅舅從此也商量,就當你是我們的親外甥……”


    阮沅忍著兩包淚,嗚咽道:“舅媽,我對不起你們。”


    “你沒有。”任萍趕緊搖頭,“後來你一直很好很乖,沒有做過一件嚇人的事兒。唉,阿沅,我和你舅舅從心裏把你當成自己外甥,也想你別再去做那些嚇人的事兒了。”


    “……”


    “阿沅,難道你真的還想去殺那個宗恪?”


    看阮沅呆呆發愣,任萍忍不住又勸道:“我知道,舅媽我說這話沒什麽立場,你們延朝齊朝的那些事兒,舅媽也不太懂,舅媽就知道要好好把你表姐養大,把你養大,盼著你們平平安安過一輩子,別再走上輩子的老路了。你表姐不肯聽,可你,阿沅,你現在是快要當媽**人了,你也說了,那個宗恪……他對你不錯,為了你也離開那邊了,如今孩子眼看著快出生了,難道你真的就不肯放過他?非得把這一切都毀掉才高興?”


    阮沅的眼淚奪眶而出


    “我沒有舅媽,我沒有……”她用力搖頭,淚淌得滿臉都是。


    她哪裏還會去想那些?


    年少的自己千般算計、萬般謀劃,卻偏偏忘記了一點:她被散掉的不光是七魄,還有記憶。


    沒有了記憶,沒有了對過往一切的迴憶,她又哪來復仇的熱情?七魄俱散,記憶消失,她的千秋萬載家國大夢,也就隨之煙消火熄,了無痕跡了。


    這恐怕是那個單純激進的小阿沅,萬萬沒想到的。


    那個下午,娘倆一麵說,一麵哭,這才算把前塵往事全都說了個通透。


    末了,任萍勸阮沅別再傷心,先得為孩子著想。


    “事已至此,就別再想了。”任萍說,“你心裏難過,舅媽知道。可是事情好歹還沒發展到那一步,對吧?現在看來還來得及挽迴。看來舅媽做得對,現在告訴你實情,總好過你真的把宗恪殺了,大錯鑄成之後,才知道這一切。阿沅,既然知道了真相,以後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再別攪進以前那些事兒裏了,舅媽雖然不中用,再過兩個月,腿腳能動了,也能去伺候你。等孩子落生,舅媽去幫你坐月子舅媽比外頭雇的那些人強知道你愛吃什麽,做起來不費事。”


    阮沅心裏又是傷心,又是溫暖,她啜泣道:“舅媽你還說這些……舅舅如果知道了,肯定得跟您吵。”


    “咳他吵他的,他能攔著我了?”任萍滿不以為意,“外甥坐月子,我去幫忙怎麽不行?你就是這家裏養大的,哪有眼看著你無依無靠,還不趕著上前幫一把的道理?”


    任萍這樣體貼關懷,才算緩解了阮沅心裏的苦痛。


    接下來,任萍又問阮沅的打算。阮沅說她眼下什麽打算都沒有,隻想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你這樣想是對的,現在,就先顧著孩子。一切都以孩子優先。”任萍說著,摸摸阮沅的頭髮,“往後,再找個機會和宗恪談談,慢慢來,別再把他當成敵人了,阿沅,一切都有辦法解決的,仇恨也不是非得以仇恨的方式來解決。如果再有為難的事兒就來找舅媽,舅媽說什麽也會幫你的。”


    任萍的聲音那麽柔和慈愛,阮沅的眼淚不禁又往外湧。


    四點之前,阮沅從舅媽家告辭出來。


    臨別時,她叮囑舅媽,別把今天的事兒和表姐厲婷婷說,不然可能會節外生枝。


    “我親爹當年做的那事兒……真是對不住她。”阮沅眼簾一垂,聲音低啞,“這一提起來,表姐又得傷心。等事情過去了,再過兩年,大家都平和了,我再找機會慢慢和她說。”


    任萍連連點頭,又問:“你就這麽迴去啊?一個人成不成啊?不然我叫薑嘯之過來?”


    阮沅淚還在眼睛裏,卻笑起來:“舅媽別麻煩了,錦衣衛到那兒又得給宗恪行禮,麻煩一堆,還是我自己走吧,現在時間早,快巴方便得很。”


    任萍又千叮嚀萬囑咐了,才目送阮沅下樓。


    出來小區,坐在路邊長椅上,阮沅又呆呆想了一會兒。她哭了一下午,眼睛又幹又澀,取出小鏡子看了看,真是又難看又可憐。她嘆了口氣,這下子,痕跡是怎麽都掩飾不了了。


    她不想讓宗恪來接她,阮沅想自己坐快巴迴家。


    因為她不知道見了宗恪自己該怎麽說,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拿何種麵目迴家去,該用什麽表情去麵對丈夫。


    晚上到家,宗恪若問起,她到底該怎麽迴答呢?……


    阮沅依然想哭,她真不知道眼下自己這個樣子,到底該不該迴家去。可是不迴家,她也沒有別的去處,而且一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她就想抱著宗恪哭一場。


    她覺得自己像個從噩夢裏醒過來的小孩,非得找個最親近的人依靠著,被耐心安慰著,慢慢平靜下來,再去接受眼前的一切。


    阮沅不知道該怎麽和宗恪說,她想說“那些我都放下了,我再也不會害你了”……


    可究竟該怎麽開口呢?


    胡思亂想著,阮沅的腦子打了個閃


    他知道了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前一段時間宗恪會性情大變


    他一定是知道真相了


    阮沅唿吸頓時急促起來:宗恪離家那天下午,宗恆來找過他,薑嘯之說宗恆最近總往這邊跑,像是在查找什麽,助理說堂弟離去之後,宗恪臉色很糟,像是大病了一場……


    那之後,他一夜未歸,次日迴到家,連看都不肯看阮沅一眼,接下來,一連兩個禮拜不肯搭理她,甚至碰都不願碰她一下……他一定是知道了


    阮沅隻覺得心窩像浸透了冰雪


    她想起那晚上,酒醉後的宗恪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以前的事,我想,我可以試著放下來……”


    以前的什麽事?


    ……不就是二十年前,她曾經刺殺過他的事麽


    原來宗恪試圖要放下的,竟然是這件事


    阮沅渾身都開始發抖了


    原來他知道了原來他全都知道了


    阮沅的手指緊緊抓著長椅扶手,她的臉色發青


    宗恪明明已經知道了,他已經知道她是誰了,為什麽他還肯留在她身邊?


    難道他不是應該第一時間殺掉她,然後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迴到那邊世界去麽?


    難道他心裏沒有恨麽?……


    難道他沒有想過,這女人往後,很可能還會對他不利麽?


    他為什麽還要和她在一起?和這個曾經刺殺過他、後來又處心積慮隱瞞身份,再次接近他的自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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