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近,陳總的脾氣是變得不大好了,人看起來很冷。”助理說,“大家都很緊張,不敢有絲毫差錯——沅姐,我還想問你呢,他是不是在家裏有什麽不痛快了?”


    阮沅答不上來,隻說,自己會去勸丈夫的。


    這當然是無奈之下的謊言,她又從何勸起?她現在,都沒有勇氣和宗恪說話了。


    一周之後的某個深夜,宗恪又是很晚才迴來。阮沅一開門,就聞到了撲鼻的酒味兒


    她嚇了一跳


    “怎麽了這是?”她趕緊上前,想去扶住有點趔趄的丈夫。


    豈料宗恪卻推開她,他定了定神:“今晚有應酬,喝得有點多。”


    阮沅被他那一推,也不敢動了,她最近已經習慣了,宗恪似乎很不喜歡被她碰到,那樣子就好像,她的手指時刻分泌著什麽骯髒東西,會沾染到他身上。


    良久,阮沅才啞聲道:“哦,那……我去煮點茶。”


    她進了廚房,輕輕抽了一下鼻子。


    宗恪有多久沒沾酒了?阮沅幾乎想不起來,好像從他們在一起……不,確切地說,是從中毒失明之後,就再沒有碰過酒精。後來進公司,各種應酬,他也以身體不好堅決拒絕,他和阮沅說過,既然戒了,就不要給自己任何理由開戒,他可不是那種意誌薄弱、連酒都戒不了的廢柴。


    誰知話說了才一年,他就又喝酒了。


    阮沅在廚房裏燒著水,心情低落到極點,她怎麽會看不出來,宗恪又開始喝酒是因為心中有事?那一定是他完全沒法處理的糟糕事情,不然,宗恪不會借酒澆愁。


    可是宗恪什麽都不和她說,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冰封的城堡,在暗處悄然崩塌,卻不許任何人接近。


    茶煮好了,阮沅迴到客廳,宗恪竟然橫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阮沅想了半天,走到他身邊,推了推他:“宗恪?迴床上去睡,好不好?”


    宗恪翻了個身,臉衝著沙發裏,沒有理她。


    阮沅忍住淚,她直起身來,去臥室拿來毛毯,給宗恪蓋在身上,又關掉了客廳的大燈。


    阮沅沒有迴臥室去,她就坐在旁邊的沙發裏,看著熟睡的丈夫。


    黑夜裏,房間十分安靜,宗恪發出低低的鼾聲,阮沅靠在沙發裏,望著他,她覺得這房間的四周漸漸變異。


    那些牆壁,那些家具桌椅,慢慢溶為了一體,它漸漸變成了一口龐大的棺材,把他們倆關在裏麵。


    她聽見了錘子敲打板緣釘子的聲音……


    阮沅心口突的一跳


    她猛然睜開眼睛,又凝神聽了聽,原來是雨聲,外頭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秋雨,點點滴滴敲打在窗台上,冰冷而無情。阮沅虛弱的喘了口氣,她抬手抹了一下額頭,竟發覺滿是冷汗


    阮沅心慌,趕緊起身彎腰去看宗恪,卻發覺宗恪醒著,他睜著眼睛在發呆。


    “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宗恪不動。


    阮沅想了想,又小聲問,“要不要喝點熱茶?茶還在爐子上……”


    宗恪慢慢點了點頭。


    阮沅寬下心來,她慌忙起身去廚房,卻忘了開燈。端了茶從廚房出來,剛到客廳門口,阮沅隻覺得腳下一滑,一個不穩,“撲通”一聲跌在地上


    這一聲,像是把宗恪從夢中喚醒,他條件反射般跳起來,衝過去


    “阿沅”


    宗恪打開燈,用力扶起阮沅,他一臉焦急:“摔著哪兒了?”


    其實是剛才阮沅端茶倒水時,不小心灑了些水在地上,她太急,拖鞋也沒穿好,鞋底打了滑,才摔倒的。


    盡管膝蓋和手肘鑽心的疼,阮沅卻勉強笑道:“沒事,我沒摔著。就是一屁股坐地上了。”


    宗恪看看地板上,茶盅灑了,茶水濺得到處都是,一地的碎瓷片。


    他將阮沅攙起來,到沙發前讓她平躺下來,又拿住她的脈搏。


    脈搏有些急促,但是脈象還算平和,宗恪是武林人,跟著淩鐵和崔景明學了些粗略的醫道,是以大致能判斷出狀況。


    感覺情況不太嚴重,宗恪這才鬆了口氣。


    “你急什麽?”他皺眉道,“倒個水,至於慌成那樣麽?”


    阮沅垂著眼簾,不吭聲。


    宗恪又仔細檢查她的身體,這才發覺阮沅的手肘和膝蓋都擦破了。他忍住想責罵她的念頭,一聲不吭起身去拿了家用醫療箱,蹲下身來,給阮沅止血。


    宗恪低著頭,仔細給阮沅的傷處塗藥,塗著塗著,他覺得有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宗恪抬頭一看,是阮沅在哭。


    她哭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是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滑落,就好像生怕驚動了他。


    宗恪停下手來。


    他聽見了阮沅的聲音:“……你要是不想再見我了,這兩天,我就收拾收拾搬出去。”


    宗恪的手微微一顫


    “孩子已經快六個月了,沒法流掉,我也不想去引產,往後,我一個人來養他,你若連他也不想見,我也不會逼你。”


    “阿沅,不是的……”宗恪抬起頭來,艱難的開口,可他不知該說什麽。


    阮沅忍住淚,她竭力想讓聲音變得正常平和:“我不想我們為了什麽爭吵,那樣太傷心了。宗恪,可是這樣子,你難受,我也難受,你不用解釋。往後,如果哪天想清楚了,願意和我說,那再和我說一聲,也行。”


    宗恪的嘴唇微微發抖,他放下手中的藥棉,抱住阮沅。


    他能感覺到,自己在抱住她的那一瞬,阮沅本來僵硬的身軀也變得柔軟無力,有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頸上,是阮沅的眼淚。


    那些眼淚,滴落在他的脖頸上,也滴落在他的心上……


    就在那一刻,他心中那巨大的冰淩,因這熱淚忽然開始溶解,從剛硬到柔軟,再慢慢化去,至此,不見蹤跡。


    “阿沅,我不想離開你。”宗恪忽然輕聲說。


    阮沅一怔


    “我不想離開你,也不想離開咱們的孩子。”他繼續說,“以前的事,我想,我可以試著放下來……”


    以前的事?阮沅弄不明白,以前發生了什麽事?


    宗恪抬起頭來,看著她,他的聲音發顫:“你說過要信任我,也信任我們兩個。你說得對,我……有時候會犯了糊塗,會忘記這句話。”


    提起以前的誓言,阮沅一陣心酸,他們倆這幾年分分合合,好幾次都差點結束,最終還是扛不過這想念,迴到了對方的懷抱。


    “我想明白了。是我不好,掉進了從前的窟窿,一時間昏了頭,竟然忘記了現在,忘了咱們好好的過日子。”他緊緊摟住阮沅,貼著她的耳朵悄聲說,“對不起,阿沅,對不起……”


    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阮沅抱住宗恪,淚如泉湧,她再不想去追問那是什麽事,不想逼著宗恪解釋這幾天他冷落自己的原因,她什麽解釋都不要了,隻要這個人還能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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