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有點惴惴:“我真的會有危險?”


    宗恪頓了一下,才道:“放心,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你的。”


    目送宗恪離開,阮沅深深嘆了口氣,臉上這才露出黯淡的神色。


    她進宮也快一年了,認識宗恪一年多了,阮沅看來,她也算是全方位、各角度的進攻了,但是倆人到現在,依然什麽進展都沒有。就算是她這種百折不撓的性格,如今也還是產生沮喪了。


    她現在卡住了。這場意外受傷,就像黑夜裏的閃電,讓懵懵懂懂的阮沅好似瞥見了什麽。


    她知道,宗恪有所改變,原先她欣喜的想,他終於肯向自己敞開心扉了,可是後來,一天天看下來,他還是什麽表示都沒有。


    阮沅這才明白,原來這改變,也不過是之前那逼人的銳利逐漸消散而已,宗恪是溫柔了,可他還是什麽都不肯說,連一個迴應都不肯給她。她所有的努力換來的,不過是越來越深厚的夥伴情誼。


    這是十分殘酷的折磨,她能天天見到宗恪,卻無法讓他聽進自己的一句真心話;她能觸摸宗恪的靈魂,卻不能觸摸他的身體;她能得到深厚的友誼,卻得不到一分愛情;她越融入他的生活、越融入這宮殿,就越顯得自己是個外人……


    宗恪是個溫柔的人,平日那些強硬的言行,不過是對內心溫柔火焰的遮掩,他的真情從不肯輕易示人,隻有少數有權深入他內心的人,才能見識到那些罕見的脈脈溫情。


    可是,盡管他會溫柔對待阮沅,也不代表他能夠為她動心——風可以撼動柳樹,讓它順著風勢傾斜,但風無論怎麽吹拂,也不可能把柳樹變成芭蕉。


    如果不是厲婷婷,事情也許不會這麽困難——是因為他還在想著她?還是因為他“一朝被蛇咬”?


    宗恪心裏的縈玉像一座山,而她就像個立誌要移山的愚公,空有一肚子理想,卻奈何不得麵前的峻嶺絲毫。


    “我是不是真的弄錯了什麽?”阮沅忽然想。


    第五十七章


    泉子從慈寧宮迴來,發現宗恪縮在屋裏發呆,手邊扔著一堆奏章,不過主人似乎完全沒心思工作。


    他在簾外頭,瞧了瞧宗恪那傻呆樣,又轉頭問蓮子:“怎麽了?”


    蓮子悶頭收拾茶盤裏的茶:“沒什麽。”


    “沒什麽怎麽這副霜打茄子樣?”


    “我怎麽知道?茄子又沒告訴我。”


    泉子忍笑,低聲斥責道:“你啊越來越不像樣了”


    他雖這麽說,語氣裏卻沒有責備。


    對泉子師兄弟幾個而言,宗恪是他們的主君,是天子,他們不過是奴僕,然而多數時候,卻沒有嚴格遵守界限的必要。


    外人不在的場合,泉子喜歡和宗恪開玩笑,那些玩笑以君臣的標準來看,都十分出格,若讓別人聽見,恐怕會被嚇得不輕。


    泉子以降都是如此,大多數情況下這群人不像主僕,有話就說,不繞彎。反而在宮裏其他女主跟前,泉子他們沒這麽自在過。這全是宗恪縱容和引導的結果,他就恨人“假”、“端著”、“扮白蓮花”、“裝十三”——最後這兩個詞是宗恪最近才學來的,他說自己每次上朝都“扮喜馬拉雅山白蓮花”扮到精疲力竭,雖然誰也不知道喜馬拉雅山在哪裏。


    後來淩鐵說他出去才幾個月,整個人都學壞了,他說宗恪這樣不好,非常不好,他為此怪罪於可憐的趙王,害得宗恆百口莫辯。宗恆為了擺脫罪名,警告宗恪不要在淩鐵跟前亂說話,但是宗恪還是堅持不懈地從外頭學來很多不好的詞,比如他說淩鐵是“緋村拔刀齋”、“邪惡暗黑大*士”、“狂亂貴公子”……因為泉子師徒幾個,隻有淩鐵堅持遵守君臣禮節,不管宗恪有多胡鬧,都絲毫不肯讓步。


    這是多數時候,少數時候泉子甚至認為,宗恪比他們都小,因為泉子覺得,就連阿茶看起來,都比宗恪成熟懂事一些。


    比如今天這樣子,就是。


    “從阮尚儀那屋迴來,就成這樣了。”蓮子說,“受傷的又不是他,搞得那麽傲嬌別扭。”


    泉子忍住沒笑出聲來。


    蓮子一向寡言少語,但是偶爾說出一兩句,總是正中核心,能把人噎死。


    誰知蓮子話還沒說完,宗恪就跳起來,一掀簾子:“誰說我傲嬌別扭?”


    蓮子哼了一聲,揚著臉端著茶盤出去了。


    “你才茄子,你quan家都茄子”宗恪恨恨瞪他,瞪完了又看泉子:“你又從哪兒迴來?”


    “奴婢從慈寧宮迴來,太後剛剛把奴婢叫去吩咐了幾句話。”泉子說。


    宗恪像是不太感興趣,轉迴到屋裏,靠窗坐下。


    “又吩咐你什麽?”他隨口問。


    “是說過幾日太後壽辰的事兒,太後叫奴婢好生當差,”泉子頓了一下,“太後不大高興,數落了奴婢幾句。”


    “為什麽?”


    “說,攛掇陛下出宮去胡鬧。”泉子微微一笑,“太後動怒了。”


    嘴裏說著太後動怒了,他說話的樣子,卻全沒有害怕的意思。


    “晉王世子向她告狀了吧。”宗恪懶懶道,“扯著姑**裙子不撒手,小人”


    “嗯,晉王世子也在,還有好些人都在,”泉子說,“就奴婢一個人跪在下麵挨訓。”


    宗恪白了他一眼:“別說得可憐兮兮的,像是替我頂罪似的——你說好些人在,還有誰?”


    “還有沂親王,周太傅,安平侯,還有安平侯的弟弟。”


    聽見最後幾個字,宗恪陡然抬起眼睛,他笑道:“蔡烺也在啊?他今天沒騷擾你?”


    泉子好像聽見了什麽不太入耳的話,神色慢慢變了:“奴婢跪在下麵挨訓,誰的臉也沒看見。”


    他的聲音明亮而嚴肅,帶著不悅。


    蔡烺是安平侯蔡珺的弟弟,蔡氏兄弟的母親是太後的堂妹。蔡烺比宗恪小好幾歲,如今的官職是衛戌總督府的左都督,掌管衛戍部隊,京師安危,有一半在這個人身上。


    之所以泉子會對宗恪的調侃感到不悅,是因為,正如宗恪所言,蔡烺在某種程度上,“騷擾”過他。


    泉子這個人,臉生得很好看,氣質也上佳,連阮沅私下都和宗恪說,宮裏宮外容貌排名,泉子一定在前三甲,但是宗恪卻說,這大概就是泉子“不幸”的來源。


    按照宗恪的說法,泉子的身上散發著一種緣由不明的異質感,再加上他清秀的臉,所以很倒黴的經常吸引到同性的愛慕。曾有好幾個人對他起心動念,其中甚至包括井遙。


    宗恪知道井遙一直很“迷”泉子,井遙有一次曾說泉子“渾身散發著禁慾感,反而更具誘惑力”。這種大逆不道的瘋話,宗恪是從宗恆那兒聽來的,宗恆則是從薑嘯之那兒聽來的,而薑嘯之是從吃貨連翼那兒聽來的。生活在這幾個傢夥中間,來來往往這麽多年,宗恪永遠都能聽見各類新鮮八卦,不過他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井遙是個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泉子又是什麽身份,他知道,控製不住自己的欲望,隻會給自己惹來**煩。井遙懂得底線所在,所以盡管宗恪看得明明白白,卻從沒說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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