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我的耳朵,他們敢不同意嗎,他們膽子其實是很小的,他們是超怕煩的,這幾天我每天都去找虞大頭,要他轉檔案,轉人事關係,他開頭說不行,我後來幹脆每天晚上2點給他家打電話,他拔掉了電話線,再後來,我每天晚上12點去敲他家的門,說有事要匯報,他在門裏說,再吵要報警了,我說,你是領導怎麽能叫警察來抓我呢,我是來談工作的談我的發展方向的……不用多,我連著4天下來,他就開門對我說,你明天到人事處去辦吧,哈哈哈……


    站在單位的大門口,我看著林偉新臉上的得意勁兒,我聽傻了眼。他說,真是很好玩的吧,好好說話都是不行的,非得弄到敵對了才認你,你說變不變態?


    我說,那麽,你這下要跳到哪兒去高就了?


    他說,我同學在上海辦了一家it公司,是做遊戲的,邀我去做副總。


    我拍了一下他背上碩大的包,說,挺好的。


    他說,一下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反正就知道是到該走的時候了,再呆下去就學不到什麽了,就會忘記這世界上還有別的事了。他說,我們22歲大學畢業來這裏,每天學的全是揣摩


    別人的本事,這招走到哪裏都會管用的,但現在我不想學了,因為我還想學點別的了,否則就真晚了。他誇張地抬頭看了看天色,說,人不跳到體製外,就不知道外麵資本的陽光有多溫暖,那個破副科算個鳥,就留給這裏的人去稀罕吧。


    他說,我算了一下,按我每月2000元的工資,我一年在這樓裏可拿到3萬元左右,從今年算起到退休,30年,共90萬,加上 「漲工資」、「通漲」等等因素,算他100萬甚至算他150萬元,假如我們現在能用更短的時間賺到這筆錢,那麽我們再在這兒呆30年是不是就是浪費時間?是該走的時候啦。


    11


    他和我說了聲bye,就拎著一大包行李穿過馬路到對麵去打車。


    他蹣跚的背影讓我很難過,我不知道是因為今天自己心情不好,容易難過,還是因為同輩人的離去,特別容易動搖自己繼續呆下去的信心。


    我想起了上次錯失的南京機會。我承認自己不像林偉新那麽決斷,包括找老虞死纏的衝勁。我看著他在馬路那邊向的士招手。我安慰自己,他比我年輕,他還沒有老婆和孩子的牽絆。


    12


    我在辦公室收拾自己的文具和雜物,準備兩周以後搬迴綜合處。想著綜合處裏的那一張張老麵孔,我就覺得心煩。


    我要收拾的東西不多,大多數的圖書和雜物一年前就已裝在一隻大纖維袋裏了,那還是上次從資料室搬過來時打包的,來這兒後我壓根就沒打開過它,它就一直堆在我桌旁的牆角一邊,現在我看著它有點哭笑不得,我想,幸虧當時沒打開過,現在可以直接拉到綜合處去了。


    我把座位周圍也打掃了一下,因為自己平時懶,所以很髒。我想,陳芳菲調過來以後,可能就坐在我這個位置上。


    想到這點,我對自己說,其實硬賴在這裏不走也沒啥意思,陳芳菲那麽個丫頭片子調到這兒來管你,你也好過不到哪裏去,她如果真是個人才,那也就算了,如果她樸素實在,那也就算了,連句子都寫不通的一個丫頭片子,偏偏操一口機關槍似的語言,居然來給你把關了,這辦公室裏每一個人這兩天都在鬱悶這事,你還留在這裏幹啥?


    留在這兒沒勁,去那裏也沒勁。我就對著桌腳踢了一腳。我把電腦打開,電腦裏還剩下一篇遲遲結不了尾的中小企業技術創新的調查報告,需要在這兩天內完稿。


    我心如亂麻地地坐電腦前趕寫著。我知道辦公室裏的人看著我可能有些納悶,都快要走了的人了,還忙啥?


    其實我是怕自己閑著就會有人過來和我談心,這段時間我討厭說話。我對著電腦啪啪打著,沉浸的那會兒,心裏好過些,而一抬眼,心就堵了。


    13


    我討厭說話,但這陣子,找我說話的人卻接連不斷。


    先是綜合處的湯麗娟,她打來電話急著給我布置任務了,她說下階段重點是新農村醫療建設,讓我可以著手找素材了,這樣一到崗就可以接手了,然後她旁敲側擊地打探許惠琴這人怎麽樣。


    我說還行。


    我想,確實還行,至於順不順眼、投不投緣,對人家要求這麽高幹嘛,不就是坐在一塊上班嗎,又不是找對象。


    這邊,卓立、程珊珊他們也在嘆息。小女孩陳芳菲要來了,這對他們的情緒是個打擊。


    程珊珊問我,陳芳菲原來在你們部門裏怎麽樣?


    我說,那時,她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而現在,她在加拿大混充進修了一年,是海歸派了,人是發展的,人是會變的。


    程珊珊說,我也不是好惹的人,誰在我麵前裝蒜,我都會不買帳的,我這輩子估計犯不了罪,所以我這輩子估計求不到她公安局的爹。


    我相信她或者卓立他們都能說到做到,我為即將到來的陳芳菲捏了一把汗,我想,這裏還有一場戲要鬥呢,如果小女孩陳芳菲知道這情勢,她會不會覺得這個副科級 「首席」也沒什麽滋味?


    「老猾頭」嚴明看我這兩天不太言語,估計我有一肚子想法,他先拋出他的觀點,想與我共鳴,他說,你又要調走了,我看不懂,歸根到底我看不懂領導想幹啥,綜合處資格最嫩的小姑娘到我們這兒居然來當頭兒,他們想幹啥,他們想表達什麽。他壓低嗓門湊近我的耳朵說,那小姑娘來,這是對社研處所有認真幹活的人的汙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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