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知道小八在寬慰自己,但事已至此,她隻好先和小八迴去。兩人一路飛行,終於飛迴了地府,隻是地府鬼差魂魄既散,閻王那裏,不知道江婉過不過得了關。


    閻羅殿上,並無陰森可怖之像,和古代斷案的公堂無甚差別,閻王還未到場,隻是兩旁鬼差神情嚴肅,江婉跪在地上,心中不寒而慄,小八跪在江婉前麵,還是難掩悲傷。


    不多時,閻王便從後堂出來了,一身黑色長袍,身上繡有金絲祥雲圖案,帶著冠冕,鬍子不是很長,氣勢威嚴。


    “小八帶鬼魂江婉前來復命!”


    閻王低頭翻看了案上的生死簿,問道:“鬼魂江婉應由淩小七奉命帶迴,何時換成了你?”


    小八從懷中掏出靈石,雙手奉上:“鬼差淩小七在人間為搭救鬼魂江婉,已...因公殉職。”


    閻王看著由其他鬼差拿上來放在案上的靈石,拈了拈鬍鬚問道:“堂下鬼魂,可確有此事?”


    江婉低頭迴答道:“是。”


    閻王嘆了口氣:“鬼差出沒,必有冤情。隻是地府鬼差還從未有過此等先例,他以命護你,若是讓他一番心血白費,倒是辜負了他,你且就隨小八去投胎吧。”


    “謝閻王體諒。”小八心中甚是寬慰,時至今日,小七的心願終於可了。


    江婉和小八磕頭謝恩,從閻羅殿出來,江婉等了這麽久,隻求可以把塵世之事了解,但此刻心中竟無一點快樂,她的往生,是小七用烈火焚身之苦,魂飛魄散之痛換來的。


    前往奈何橋的路上,不時有鬼差帶著其他魂魄去往閻羅殿,彼岸花隨風飄搖,曳曳生姿,小八走在她前頭,江婉竟有種錯覺,眼前之人是淩小七,她伸出去的手又縮了迴去。


    重見孟婆之時,江婉覺得恍若隔世,小八和江婉道了別,叮囑她往生路上切莫再迴頭,江婉心中沒有輕鬆之感,她不知道自己還在眷戀什麽。


    孟婆見她時,眼神裏多了一抹哀傷,她是知道小七已經不在了麽?江婉端起孟婆湯,湯的顏色鮮亮,竟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江婉放至唇邊,隻覺喉嚨發堵,欲喝不能,幾滴淚落入湯中。


    孟婆神情悲憫:“姑娘快些喝吧,隻要喝下去,前塵往事盡可消了。”


    江婉將湯碗放在橋邊石凳處,淚眼問道:“孟婆,你是不是曾經見過我?為何我兩次見你,感覺你我已經認識了幾百年?”


    孟婆被江婉一問,忽地抬起頭,似在極力隱忍:“這幾百年往生的人,樣貌與前世幾乎無差,隻是他們自己不識得我罷了,在這橋邊久了,也就記下了。”


    “我前世如何?”江婉問道。


    “往生的人知道前世之事也無甚益處,姑娘,莫浪費小七的一番心意。”孟婆勸道。


    “你知道什麽,是不是?”江婉聽到小七這兩個字,神情激動,抓著孟婆的手臂,哽咽道:“小七他為我而死,是不是我和他有什麽...”


    孟婆眼中也似泛出淚花:“其實你...便是他前世未過門的妻子啊。”


    江婉一怔,鬆開了孟婆的手臂,登時淚如泉湧,捂著胸口,扶著欄杆不至於倒下。


    原來如此。


    從一開始,他那些話,便隻是拿來哄自己的。


    “幾百年前,我就在此處見過你,那時候,你還是許家小姐,後來小七才告訴我,你在病榻上聞得他全家被斬,氣急攻心,才殞了命,這些年,他一直在補償你...”孟婆說到此時,頓了好久才又開口:“他早知道自己投不了胎,便決定生生世世護著你,沒想到...”


    沒想到,這次他竟是用自己的命來償還。


    江婉靠在奈何橋上,想站起來卻無力支撐,孟婆的每一個字進入耳中,往事便多記起一分。


    那次在柳樹上他看著她時,她就應該知道的,她心中對淩小七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竟是隔了幾百年時光的愛戀與癡纏。


    她曾問過他,留在地府的魂,都是有執念的麽?


    原來她,就是他心中的執念。


    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為她鋪路,她這一世,被人辜負,卻不曾想,有一個人,他背負著所有痛苦的記憶,麵對她時卻不能言明所有,隻為讓自己可以毫無負擔地接受他安排的一切。


    她記起,從前玩鬧時,她掀起那方紅帕子,對上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睛,他說:“小婉,等我娶你啊。”


    她記起,她摟著他的腰,他唱道:“小姑娘啊,你莫悲傷,心上人來帶你迴家鄉。”


    可他最終,還是沒能用一頂紅轎把她迎迴家。


    “孟婆,謝謝你。”


    孟婆彎下腰,撫著江婉的背,將那碗孟婆湯重新端了過來:“哭吧,哭完了,把這湯喝盡,忘記一切,開開心心地去下一世。”


    “孟婆,我不想忘記,你懂我,對不對?”江婉抬起頭淚眼婆娑看著孟婆,“我都記起來了。”


    “他希望你能忘記。”


    “我不能,我也不想忘,孟婆,你說散了魂魄是不是救不迴來了?”江婉蜷著身子嗚咽道。


    “如果他能迴來,你願意放棄你投胎的機會嗎?”孟婆問道。


    江婉毫不猶豫:“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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