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連頭都不抬,專心批改摺子。書房裏尤其寂靜,隻是他偶爾的咳嗽會打斷這安靜,也正因為在空曠的環境裏聽到刺耳的咳嗽聲才更讓人揪心。高無庸嘆氣,宋主子在世的時候,爺從沒生過病,自她去後,爺的身子便一直不好了。


    窗台上正好有一隻麻雀停落。


    四阿哥抬頭,看它悠閑地啄著自己的羽毛,他就皺起了眉頭:“高無庸,把那隻麻雀抓起來。”


    高無庸嘆氣,他們的爺怎麽年紀越大,反而越心思不定了。


    他欠身答應,費了好大勁,這才把那小鳥捉住。


    他頭上還落著幾個羽毛,彎腰弓身,小聲對四阿哥說:“爺,鳥捉到了,該怎麽處置?”


    四阿哥清冷說道:“那個籠子裝著。”


    高無庸聽令,取了一個楠木鳥籠,正打算掛到別處去,爺最愛清靜,這麻雀愛叫喚,可別吵了爺了。


    沒想到,四阿哥卻說了聲:“把它掛在窗前的廊上。”


    高無庸忍不住呆了下,邊掛邊嘀咕:“真是越來越看不懂爺了。”


    看著那鳥掛在廊上,四阿哥這才攤開一張圖紙,正是圓明園的建造圖。


    他拿起毛筆,細細勾畫其中的一樁院子,眼神分外專注,一畫就畫到天色變黑。那拉氏讓人來催促四阿哥用餐。


    “今個兒,我歇在書房,福晉那就不去了。”這話的意思,高無庸哪有不明白的,讓那丫頭通知那拉氏,把飯菜送到書房來。


    端上菜來,是四阿哥喜歡的菜色,多素食,少葷腥;多清淡,少辛辣。


    四阿哥下了幾筷子,便放下了。


    “高無庸,撤了吧。”


    “爺,您多吃些吧,您再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高無庸真得急了,他家爺每天幹那麽多事情,卻隻吃那麽一點,看都消瘦成什麽樣子了。


    四阿哥再次拿起毛筆來,也不理會高無庸的嘮叨。


    高無庸想來想去,突然想到上一次爺斷了腿,宋主子給爺做得鹿筋湯,爺可全吃完了。去廚房問問,一定要讓爺多少吃點下去。


    這貼身太監處理的事情就是多,高無庸就是個萬能保姆,從四阿哥的衣食住行,都要操心,高無庸急急走在路上,還忍不住顧影自憐。


    正巧碰上“賞月”的年氏。


    “高公公,走這麽急為什麽事?”年氏婀娜多姿地走過來。


    高無庸一瞧,正是這會兒相對來說得寵的年側福晉,於是迴到:“年福晉,奴才正要去膳房吩咐做點吃食給爺送去。”


    年氏一聽,這不正是她表現的機會嗎?


    她掏出一個袋子,偷偷塞給高無庸:“公公,您看,我這兒正閑著,不如讓我去膳房吩咐做,我們爺最愛吃什麽?”


    高無庸秘密地掂了掂那袋子,藏進衣兜裏,笑說道:“那奴才這就謝過年福晉了,我們爺最愛吃的是燒鹿筋。”


    “燒鹿筋?”這道菜原就是宋桃自創菜,這年氏哪裏聽過。


    高無庸向年氏招招手說:“年福晉,這菜也不難做,隻要去問問膳食裏的師傅,便可。不過這菜做起來可要費不少功夫,您還是快點去,正好趕上爺吃宵食。”


    年氏聽了,謝過高無庸,蓮步輕移,款款走向膳食房。


    到了膳食房,一打聽,發現果然簡單,不過就是用鹿筋、白菜、枸杞等等一起燉,年氏想不明白,這種粗糙的食物,四爺怎麽就喜歡吃?


    “王師傅,你來嚐嚐,是不是這味道?”年氏叫來王師傅,笑著問道。


    王師傅嚐了一口,想皺眉,又怕得罪年氏,於是吞吞吐吐說道:“年福晉……這味道藏起來總是缺點什麽。”


    其實他說得很含蓄了,這湯和宋福晉做得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根本不是缺點什麽,而是完全不一樣!


    年氏對自己的廚藝向來是自視甚高,她生得美麗,女孩兒該會的,她什麽都會,甚至一直在京城的閨閣裏享有盛名,就是嫁給了四阿哥,盡管隻是個側福晉,可是她覺得憑藉自己的美貌和手段,一定能獲得四阿哥最多的寵愛。


    “怎麽會不一樣的,我完全是按著你說得做得,王師傅,可是還藏了一手?”年氏聲音柔軟,水靈靈的眼睛看著王師傅,企圖利用自己的美麗迷惑王師傅,讓他把他的獨門秘方給貢獻出來。


    可惜,見慣了宋桃中的美,王大廚對年氏的秋波接收不良:“年福晉,這可冤枉奴才了,這,這菜,奴才也沒做過,隻是見……”


    王大廚剛想說出宋桃,可是想到四阿哥下的禁口令,連忙剎住。


    自從宋桃走後,四阿哥便封了宋桃的院子,不準任何人進去,就連她的名字也不準提起。


    “見什麽?”年氏追問。


    “年福晉,您就饒了小的吧,小的不能說。”王大廚胖胖的臉,因為愁,都擠成一團了。


    年氏也不算傻,一聽這話,便知道肯定就是那個宋氏。她心裏氣恨:那宋氏真是與她不對盤,她剛剛嫁給四阿哥,還沒享受幾天甜蜜日子,就因為她生病而使爺每天陰雲密布,就是與她同房的日子也是少之又少,害得她錯過了最好的受孕機會。


    現在她死了,竟然還讓她受氣,她做什麽事情,都好像在她的陰影之下,可恨,可氣。


    既然在王大廚這裏問不出結果,年氏自己嚐了嚐味道,覺得不錯。她吐出一口氣,她做得菜,為何要和一個死人比,再說,這味道不一樣,但是她敢保證,沒人能比她更會料理,能把鹿筋燒得沒有腥臊味。


    “小蝶,端上。”年氏看看外麵的天色,實在太晚了,年氏怕重規矩的四阿哥責怪她,叫來她的貼身丫頭小蝶,讓她送去。


    這時候的四阿哥,依然專注地看著圖紙,似乎想把那米粒之地,畫得更好,更好。


    突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飄來。


    他抬頭,速度地走到門邊,雙手貼在門上,“啪”打開。


    眼睛因為沒有適應黑暗而微微收縮,他抿著唇,轉動著頭,捕捉這心底深處的人。


    守在門口的高無庸和剛到的小蝶被嚇了一哆嗦。


    手不穩,竟然把燒鹿筋整碗都灑在了地上。


    “王爺……奴婢……王爺…….”小蝶被嚇得跪倒在地,連話都說不利索。


    四阿哥的眼睛暗下來,冷冷地問:“怎麽迴事?”


    高無庸見小蝶說不出話來,隻得代答:“爺,是年福晉見您最近吃得少,便讓她的丫頭送來爺最愛吃的燒鹿筋。”


    四阿哥薄薄的嘴唇勾起嘲諷:“這菜可是她能燒的!”


    看著灑在地上的湯汁,一點都不一樣!


    “收拾好了,都給爺退下。”四阿哥看著那湯汁和味道,心裏煩躁,臉色也愈加難看,“高無庸,以後別再自作聰明。”


    四阿哥冷冷地瞟了一看高無庸,駭得高無庸額頭冷汗直冒。


    眼看四阿哥進了書房,高無庸關好了房門,向著小蝶發火:“笨手笨腳的,快點收拾,那兒,還有這兒!”


    “咳咳——咳咳。”四阿哥難以心中鬱氣,咳嗽了幾聲,他拾起地上的毛筆,緩緩抬頭,看向牆上裝裱地格外精緻的一幅字。


    這副字寫的是《心經》,字算不得很好,甚至說是差的。筆墨在偶爾間還會有些力道失衡,而使某個字看起來頗為奇怪。


    但是四阿哥卻在這副字前,立了許久。


    原本在他手上戴的正合適的佛珠,已經顯得寬鬆了。


    他坐到書桌前,拿起摺子,繼續批閱起來。


    年氏的院子。


    “什麽,你竟然把那湯全撒了!”年氏氣得險些背過氣去,“來人,拿竹條來。”


    小蝶哆哆嗦嗦地拉起褲腿,露出小腿,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啪——啪——”年氏打得沒了力氣,這才坐在凳子上,說:“四阿哥都怎麽說的,學給我聽。”


    小蝶默默地抹掉疼出來的眼淚,把四阿哥和高無庸的話全學了遍。


    年氏聽到那句“這菜哪是她燒的?”,心裏就騰騰地冒火。她沒資格燒,那宋氏就有資格燒了。真是氣死她了,這宋氏死了,還給她添堵。


    年氏叫來小蝶,悄悄在她耳邊耳語一番。


    小蝶白了臉,顫巍巍地說:“主子,這樣做會損陰德的。”


    年氏白了小蝶一眼,摸著自己的指甲說:“讓你去做,又不是我做。”


    小蝶諾諾地答:“是。”


    年氏是想讓小蝶出府的時候,找薩滿法師做法,讓在地府裏宋桃的魂魄不得投胎轉世,一直在地府裏麵不得安生。這種詛咒陰魂的事情,最容易折壽,損陰德,而且還會遭到鬼魂的報復。清朝的人非常迷信,對這個深信不疑,所以小蝶才會這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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