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應從自己的思緒中退出來的時候,戰場已經打掃的差不多了,俘虜的羌兵也都統計了出來。

    此次共俘虜羌兵三千有餘,另外還有幾千完好的戰馬。

    其實在戰場上活下來的羌兵遠不止這些,最少也有五六百人逃跑了。不過蓋勳並未在意,因為過不了幾日這些人就會率眾來降——如果他們還想繼續在漢陽牧馬的話。

    這種事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到現在都已經快要變成慣例了。

    對於這些羌人俘虜,蓋勳也沒有太過苛刻,隻是繳了他們的武器鎧甲,依舊讓他們騎馬代步。

    而對方的首領滇吾,更是能和他並排而行,隻是稍微落後了半個馬身以示尊敬。

    兩人一邊前行一邊交談,氣氛還算融洽。

    說起來,兩人也算是老交情了,在蓋勳還是郡吏的時候,就經常和他打交道。兩人雖然曾經相互征伐過,但更早的時候也曾一起攻打過其他羌部。當過戰友,也當過敵人。

    而今日滇吾投降之後,不出意外的話,兩人又會變成戰友。

    在涼州,這種奇怪的關係非常普遍。許多羌部首領和涼州官吏之間都會經曆這樣的事情,兩者之間的關係總是會在敵人和戰友之間頻繁切換。

    兩人暢談了一下往事,見氣氛已經營造的差不多,滇吾話鋒一轉,忽然問道:“蓋太守,這次打算怎麽安置我的族人?雖有不敬,但我還是想說一句,當前涼州各郡縣官吏,我唯一信任的也就隻有你了,此事希望能由你來親自操辦。”

    “為何?有能力安置好你們的官吏不在少數。”蓋勳笑著說道,隻當他是在奉承自己。

    滇吾神情嚴肅,正色道:“其他人或許有這個能力,但卻不會用心,若交給他們安排,我實難放心。你曾罵我叛亂反複,但其實,若非官吏黠人侵奪欺壓,致使我等窘困怨憤,誰又願意放棄安穩的生活甘受剿滅之險?若是再像以前一樣讓我等或倥傯於豪右之手,或屈折於奴仆之勤,就算所有涼州羌部都率眾來降,依舊杜絕不了再次叛亂的可能!”

    蓋勳猛然迴頭,目光頓時變得銳利了起來。不過見滇吾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他的目光又漸漸平和了下來,最終化作一聲長歎。

    羌人反複叛亂的症結所在他又怎會不知?那些歸附的羌人過得有多艱苦他也是親眼見過的。許多人甚至都不得不賣身為奴。

    可是,想要改變這些一點也不容易,甚至可以說是極其困難。

    要知道,壓迫羌人不僅是許多涼州官吏和豪強的共識,同時裏麵也存在著巨大的利益!

    在這個時代,奴隸可是直接和財富掛鉤的,或者說,奴隸就是財富的一部分!

    不壓迫這些羌人,不將他們弄破產,世家豪強到哪去搞這麽廉價、還不用被人指責的奴隸?

    誰敢動這一塊,將會受到涼州所有世家豪強以及小地主階級的反噬!

    這股力量有多巨大?別說蓋勳這個太守,就算朝堂上的三公九卿都不敢隨意觸碰!

    況且,那些公卿士大夫也沒心情去理這事。一來,蠻夷,禽獸也,壓迫他們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二來,這些公卿士大夫和涼州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甚至更惡劣。

    涼州這裏還隻是將羌人作為目標,可那些公卿士大夫,卻是將漢家自耕農作為目標。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他們不僅將許多自耕農變成了自己的奴隸,還將他們的田地變成了自己的田地……

    與他們相比,涼州世家豪強幹的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甚至還會得到許多漢民的支持。

    見蓋勳不說話,滇吾也沒有再繼續話題,反正他心中早有計較。

    “對了,蓋太守,可否給我引薦一下馬假候?馬假候神勇無敵,連挑我兩員千夫長,如此人物,恨不能與其把酒言歡!”

    他已經知道了馬應的身份,乃是蓋勳麾下的一名軍假候。

    蓋勳看了他一眼,笑道:“若不是他,你今日不會敗得這麽慘,難道你就不恨他?”

    滇吾豪邁一笑,“戰場廝殺,身不由己,哪有記恨的道理?就算要恨也是恨你我這些引發戰爭的人。”

    蓋勳點了點頭,“既如此,那我就給你引薦一下。”

    說完,他就讓親兵去將馬應喚來。

    不一會兒,馬應就從部隊後麵策馬趕了過來。見到蓋勳,他當即施了一禮。

    蓋勳揮了揮手,示意他免禮,然後指著滇吾道:“我給你引薦一下,這是句就部落首領滇吾,你應該認識。”

    “自然認識,不久前才在戰場上見過。滇吾羌長的指揮有條不紊,雖然敗於太守之手,但統兵之能亦不是尋常將領能比。”馬應朝抱拳道。

    聽到羌長兩個字,滇吾的嘴臉抽搐了一下,這是漢朝的一個官職,是專門為歸附的羌人首領而設。

    不過,既然已經投降,馬應這麽喊他倒也沒什麽問題,隻是讓他稍微有些不適應罷了。

    “敗軍之將可不敢受馬假候這般誇讚,我不過一粗鄙野人,哪有什麽統兵之能。倒是馬假候你,小小年紀就神勇過人,帶領五百騎就將我麾下一千騎衝潰,再過幾年,怕又是一個霍驃騎。”滇吾笑著說道。

    “過獎了,我比霍驃騎差之遠矣。”馬應謙虛道。

    蓋勳聽後,忽然插話,指著他笑著對滇吾道:“此子能不能與霍驃騎相比我不知曉,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會墮了他先祖馬伏波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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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伏波?可是伏波將軍馬援?”

    馬援當年南征北戰,威震四夷,而且還做過六年隴西太守,在羌人中頗有威名。哪怕到了現在,知道他事跡的羌人依舊不少,滇吾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蓋勳肯定地點了點頭。

    “原來是名將之後,怪不得能有如此勇武。”說到這,滇吾忽然想到了什麽,趕忙問道:“州從事馬騰馬壽成亦是伏波將軍之後,不知馬假候與他是何關係?”

    這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馬應當即迴答道:“正是家中叔父。”

    滇吾聽後,頓時又熱情了幾分,笑著說道:“據我所知,你大母(祖母)乃是燒當羌女,而我句就羌卻是燒當羌分出的一支。真要論起來,我們還能扯上一些親戚關係。”

    馬應訝異地看著他,“羌長怎會對我家中情況這般了解?”

    “哈哈哈,你可能不知,我和你叔父乃是故交,以前還經常在一起販馬。不過自從他被辟為州從事後,往來就少了。”滇吾解釋道。

    “原來是長輩故交,應失禮了。”馬應當即朝他拱了拱手。

    他並不懷疑滇吾的話,一來滇吾沒必要騙他,二來馬騰以前確實在做販馬的營生。要知道,馬家現在的家底大多都是靠販馬積攢下來的。

    見馬應向自己行禮,滇吾趕忙擺手道:“毋須行禮。我和你叔父的交情是一迴事,和你的交情又是另外一迴事,隻要馬假候不嫌我這個羌人粗鄙,平輩相交即可。”

    “我又怎會嫌羌長粗鄙?”馬應正色道:“羌者,三苗之後裔,薑姓之別支,乃炎帝之後也。況且,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羌長願率眾來降,編戶齊民後自然就是我中國之民,再非夷狄。是時,又有誰會再說你等粗鄙?”

    這可不是馬應信口開河,不管是在史記上還是在後漢書上,都有羌人是三苗後裔、薑姓之別的相關記載。而在當下,這也是普遍認同的一個觀點。

    至於事實到底如何,馬應不在乎。他隻知道,如果自己想要在未來群雄割據的亂世中以涼州為基本盤,那就必須徹底解決涼州漢羌之間的矛盾;而想要解決漢羌之間的矛盾,那就必須宣傳這個觀點。

    如此,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將羌人化為諸夏,讓涼州永為中國之土!

    其實就算馬應不朝這方麵努力,羌人也一直在融入華夏,而且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將會達到巔峰。所不同的是,曆史上的這種融合是被動的,尤其是兩晉南北朝時期,也不知對普通百姓造成了多大的災難。

    而馬應想做的,卻是主動去同化他們,讓他們穿漢服、說漢語、學漢禮,移風易俗以後重新納入諸夏體係!

    而這樣做的理論基礎,就是已經被普遍認同的華夷之辯——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

    在當下,若要區分諸夏和蠻夷,看的從來都不是血統,而是禮,是文化!若真要按血統論,也不知多少人要被排除在外。

    遠的不說,就說春秋戰國時期的楚、越等國,楚國的主體民族是楚族,越國的主體民族是百越。可現在哪還有什麽楚族?就算是百越,也不知道有多少已經融入了華夏。

    所以,將羌人化為諸夏,馬應一點抵觸都都沒有。

    況且,真要說起來,羌族和華夏之間的血脈也是非常近的,後世甚至有炎黃部落出自古羌的說法。雖然馬應並不認同這個觀點,但根據人類分子學的研究表明,漢羌之間確實存在部分同源。

    當然,這裏所說的羌並不包括胡羌,同樣也不包括從西邊流竄過來的、被大漢統稱為羌胡的中亞人、西亞人和白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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