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的是一對年輕情侶,估計是去外灘那邊景觀餐廳吃飯的,那在車內是有說有笑有打有鬧,根本沒把方亦這“電燈泡”放在眼裏。


    二人在廣東路下車後,方亦左轉進入了中山東一路。此刻的黃浦江對麵,夕陽的餘光灑在東方明珠塔頂,像是為其鍍了層金膜,“打蛋器”、“瓶起子”和“注射器”三棟建築相映成趣,光線柔和且線條流暢。


    而眼前就是外灘的光景大道,方亦記得,在此前那段如夢似幻、模糊得快被遺忘的時光裏:自己和兩位合夥人在這兒鬥誌昂揚過;後來,和老徐在這兒躊躇滿誌過;再後來,大半夜和龍少、三封、孫雪懿對著洶湧的江水大聲唿喊過……


    而此刻,自己駕駛著網約車獨自路過,感覺這些記憶的斷章並非親生經曆,而是被什麽神秘機構嫁接了旁人的記憶,迴想起來是那樣的久遠、虛幻、不真實……


    傍晚五點半過後,訂單開始變多,不過長單很少,基本都是圍繞著外灘、陸家嘴、淮海路、南京路等商業中心,形成個大大的“t”字形訂單熱點帶。


    正所謂“淮海路的環衛阿姨、華山路的外賣小哥”,那真是網約車司機師傅的噩夢。剛聽到這句話時,方亦還不懂什麽意思,後來隊友在群裏幫忙解釋,說這倆地方的這倆行業,都是典型的敢在機動車道上拿肉身擋機動車的代表。


    方亦當時就問為啥?他們都到元嬰期了?隊友“嗬嗬”而不答,讓自己慢慢領會,結果隨著在網約車行業深耕細作,也確實多了那麽一絲明悟。


    淮海路的環衛阿姨,很多時候都是早晚高峰期出來幹活,要麽掃垃圾要麽掃落葉,而且常常是兩耳不聞身外事,行走在機動車道上,做自己的本職工作,至於什麽讓一讓和安全提醒之類的,人家基本不理或裝聽不到,反正隻要撞了就是工傷,而且對方主責或全責。


    華山路的外賣小哥就更絕了,因為毗鄰華山醫院,周圍都是各類餐館,他們還都抱著一種“活著沒勁,撞死拉倒”的心態,穿梭在周圍的大街小巷。開車時若不警惕著點兒,他騎個電瓶車腰一擰,絕逼搞不清要往哪邊轉彎。


    這些處在服務行業鏈底部的行業或職業,每天經受著風吹日曬雨淋,承受著很多人的嘲諷和白眼,方亦卻常在身邊看到他們露出笑臉,那種淺笑或欣慰或單純或開心或真誠或簡單,極富感染力。


    幾天前中午,自己和龍少去吃快餐,半路見一快遞小哥蹲在路邊吃盒飯,身後是他滿載包裹的電瓶車,結果路旁公司的保安走上前,一腳就踢飛了手裏的盒飯,讓他離公司門口遠一點。


    後來進了快餐店,正和龍少在吃飯,一位衣衫襤褸的大叔小心翼翼問旁邊剩的菜還要麽?方亦示意不是自己的不要之後,他小心翼翼地想用筷子將兩塊魚肉夾進飯盒兒,卻被擦桌子的阿姨阻止了,隨後將其倒進裝剩飯剩菜的大筒。方亦看著大叔,龍少看著方亦,很久都沒說話……


    方亦內心很感慨,自己身居高位時從未見過這些,而就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這些社會底層的人會互相傷害,遇到更兇的獸時他們就是羊,遇到更弱的羊時他們便是兇獸。


    反倒是那些做方案、談客戶、開電話會議的都市白領,每天坐在寫字樓裏吹著中央空調伏在電腦前,卻總是一副苦大仇深快樂不起來的抑鬱表情,出了公司看誰都不順眼像仇人,好像不吵上幾句罵上幾迴合,都怕別人忽視他的伶牙俐齒。


    晚高峰過後,方亦找地方停車,隨後找地方吃飯,都坐下準備點東西吃了,才想起孫雪懿說晚上她做好吃的,隨後合上菜單站起身朝外走。老板問怎麽了?是價格定高了?還是有什麽問題?


    方亦張張嘴卻不知怎麽迴答,出麵館的門時說自己吃過了,老板一臉懵逼地望著門口發呆,隨後自言自語地說,怎麽看看菜單就飽了是麽?這還真是省錢。


    朝車上走的時間裏,方亦又想起了孫雪懿,和她後半夜的初識,到第二天她送水果來感謝,順便拿走紙質書和備用鑰匙,接著在房間裏cospaly不知火舞,再到一起泡酒吧外灘許願看飆車,最後一起幫龍少贏得和唐戈的布局……


    方亦覺得生活真是有趣得很,它能演繹出比任何狗血編劇還狗血的劇本,而難以置信的狗血劇情,竟然就這樣毫無違和感地上演著,這能找誰說理去?


    隨後想著孫雪懿,方亦也覺得很有趣:每次看她撅著嘴“哼”的一聲,然後把頭扭到一旁不看自己,一副撒嬌賣萌且得意的神態動作行雲流水,一顰一笑間真是像極了曾經的莫子溪。有時候都搞不清,是不是她又換了副麵孔,再次迴到了自己身邊。


    又跑了幾單生意,方亦見已經半夜十一點半了,就空著車往住處開。半路看到一家賣鴨脖的夜店,招牌上紅底黃字的招牌顯眼異常,方亦在猜:是否紅色代表鴨血?黃色代表鴨肉?隨後還真有點餓了。


    到家開門換鞋時,見孫雪懿杵著腮幫子在餐桌前發呆,方亦問她怎麽了?在想什麽呢?結果她說駕校報名是不是個錯誤?浪費錢和時間不說,還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最最重要的是,都有方亦開車了,自己還學什麽開車?


    方亦笑著說,自己又不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就算是那些恩愛的情侶,還有暫時分別的時候呢,多一技傍身總比少一技強,最後還拿二郎神比孫悟空多一般變化舉例子,她聽完飽含深意地盯著方亦看,一直沒說話。


    “今天下午,我們部門同事研究發現了個驚天秘密,不知你發現了沒?就是你看,秦始皇和阿基米德是同一時代的人,牛津大學成立於北宋時期;埃及人開始建金字塔時,猛獁象還沒滅絕呢;元次根解這些現代數學術語,是康熙定下來的;魯迅愛看米老鼠動畫片,梅蘭芳和卓別林合過影……”孫雪懿問完,見方亦一臉懵逼,於是就滔滔不絕起來。


    “那你到底要說明啥?”方亦打斷她,隨後邊吃菜邊問。


    “煩人,別打斷我,哼!我好不容易才背下來的——民國二十六年麥當勞成立,霍金最後一條微博是迴應王俊凱的提問。愛因斯坦發布狹義相對論時,光緒帝廢除了科舉製度,楊振寧曾是愛因斯坦的同事,我們和楊振寧是同一時代,楊振寧和愛因斯坦是同一時代,愛因斯坦和光緒帝是同一時代,所以,咱們和光緒帝是同一時代,是吧?哈哈,好笑不?哈哈哈!”孫雪懿背完後,為了帶節奏,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那按你這說法,咱隨便撿塊石頭說是白堊紀的,咱還和恐龍同一時代呢?對吧?真無聊!呃……我是說你同事!”方亦說一半兒,見她鼓著腮幫子撅嘴巴,於是巧妙地“移禍江東”化解矛盾,才算敷衍過去。


    “喂?我腿好像摔斷了,開車摔的!”兩人正邊吃飯邊閑聊,三封打來電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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