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你倒是快走啊”要不我沒法趕車啊!”咫尺,男人粗擴的聲音乍起,十足的幹陽語調。立時迴過神來。雲七夜慌得快步走到路旁。旋即又朝趕車的男人拱手抱歉,“真是失禮了。”


    “嘿,無礙!”豪慡地笑了笑,趕車的男人最終將視線落在了雲七夜的血瞳上,“誒,小夥子你是番邦人啊。嘿,方才我說話有些大聲。你可得多擔待著點啊,不要誤會我是在兇你,我們幹陽人可好客著呢!”


    又熟悉又親切的幹陽語調,仔細的聽著,雲七夜不由笑了笑,“嗬,您言重了。”


    將馬車朝前駕了幾步,男人好心道。“瞧你這小身板纖細的,可得好好補補啊!你來咱們幹陽是要去哪裏啊?”


    “花氏醫館。”


    門庭若市的醫館裏,病人們正排著長長的隊列求診,時不時有學徒穿梭其間。將手裏的藥包交給病人,“八號病人,您的二兩當歸。五錢川貝!”


    “花大夫,您看我這病… 咳!要吃些什麽藥好啊?”不遠處的正廳裏,病怏怏的婦人一瞬不瞬地看著對麵的男子。兩眼不曾有片刻的挪移,而那蓮花照水般脫俗的男子則是端正的坐著。清白無害得宛若春風,年紀也不過三十上下。


    “不是什麽大病。隻不過是吃多了,我給您開些開胃消食的藥便好,您在外廳裏等等,自會有人給您藥包。”淡淡的說著。男子逕自低頭開起了藥方。與婦人熾熱的眼神全然不見。


    “大夫,其實我… ”


    “下一位。”


    頓覺尷尬,婦人有些羞惱的睨了男子一眼。旋即不甘心的起身離去。身後,男子麵不改色的將寫好的藥方交給一旁的藥童。順帶問了一聲。“那人到了沒?”


    “還沒呢。”


    “是嗎?”眼瞼微動。花錯忍不住一聲戲謔,“我以前聽我師父說過,怕冷的女子,心一定是涼的。想來我師父定是喜歡看人的麵相。喜歡到勝過給人看病。”


    不明所以,藥童正欲追問何意,冷不防有人探進頭來。“師父,那個姓花的客人來了!”


    來了?扭頭,花錯平靜道,“我知道了,你且叫她等等,就說我在看病。一時半刻脫不開身。”


    “好!”應了一聲,傳話的學徒旋即大步朝門外跑去。待到他消失在拐角處。花錯麵無波瀾地繼續診治。腦海裏卻不期然閃過一張容顏。


    花川?亦或者……九皇子妃。


    ……那是怎樣一個人?


    第一次見她,他震驚她的肩腫骨盡數崩裂,而後又因為拖延太久。那些斷骨開始扭曲的生長癒合。她的雙肩和手臂幾乎是要廢了。無法。他唯有殘忍地再次將這些骨頭打斷,重新為她接治骨頭。


    整整三個月。她如同一個新生的嬰兒般不能自理,全靠牛大嬸為她上藥餵飯。時常痛得食不下咽,卻又強忍著不發作。饒是她睡著,除了夢中的痛囈,還會模模糊糊地念著還有好些或陌生或寰宇皆知的名字,鳳起,鄭遠,王副將。赫連雪,瑜姑娘…甚至。還有天家的九殿下—— 寧止。


    ……那幾乎是他生平以來聽過的最絕望的呢喃,道不盡的苦楚和無奈。


    紅衣,差不多的模樣和年紀,他幾乎是斷定了她的身份,不是花川,而是已故了三年的九皇子妃。雲七夜。隻是他不明白。明明她未死。卻為何要對外宣稱病薨而亡?


    這三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何其想要問出口來。可每每卻又咽了下去。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不該多問才是。到了最後,他也不知道這樣的不聞不問。到底算是超脫。還是淡漠?


    “大夫,您怎麽在皺眉,莫不是我的病很嚴重?”耳邊,病人難掩話裏的擔憂。


    “啊……”猛的迴過神來。他這才想起自己尚還在診治。忙不迭沖病人道,“無礙,你犯困無力是因為體虛,多靜養便是。”說著,他扭頭沖一名徒弟道,“六兒,剩下的病人你們幾個診吧,我有事出去。”


    “好!”


    旋即起身,他沒走幾步便看見了廊道下仰頭看天的藍袍少年,衣袂輕拂,閑適得如同漫步在春風花月中。那點點灑於身上的陽光勾勒出了少年纖細的側影,又或者。他隨便站在那裏,本身便是一道陽光,勃勃的生機,無限光華。


    察覺到了男子的注視,雲七夜扭頭,紅瞳瑩亮,“花大夫,好久不見。”


    “是你?”愕然她居然會易容,花錯卻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肩膀和雙手分明還有些僵硬,而雲七夜仿佛根本感知不到痛楚,隻是沖花錯淺笑著,“好多了,花大夫你不用擔心我。”


    “那你的眼睛呢?”


    “眼睛啊…”閉眼。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許是哭壞了吧,這幾個月怎也流不出眼淚。不過除了偶爾眼幹。也沒有什麽大礙。”


    聞言,花錯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還是叫我再為你診診為好,眼睛可馬虎不得。”


    有了些妥協,雲七夜思量了半響後道,“那… 後天吧,我便住在不遠處的客棧裏,今日時候不早,明日我委實還有些事情要辦,唯有後天了。”


    聞言,花錯微微蹙眉,“姑娘太見外了,何時都可。隻不過,你為何不住在醫館裏呢?何況。你一個姑娘家住在外麵多有不便啊。”


    “花大夫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也是……”低低的應了一聲,花錯不可置否,他該明白她的堅強的,饒是天塌下了。她亦會笑著扛在肩上,不哭不鬧,靜靜地撐下去。


    —— 蒲公英。


    榻上,他擰眉。與掙紮中從睡夢中醒來。黑眸有些尚還有些迷濛,他這才發覺身子出了冷汗,貼身的白衫都濕透了,夢中,他竟是又夢到了她從鹽城迴來的那日。踏著無數的篝火燈光。


    —— 寧止。我迴來了。


    “幾時了?”


    “迴殿下,剛過百時。”說著。一名女婢將準備好的衣飾拿了過來。扭頭看了看,寧止蹙眉。“我的板指?……”


    “那隻板指您戴了許久了,前幾日吏部的大人送來一塊極品古玉,奴碑們都覺得很漂亮呢,所以就給您…”


    毫無興趣。寧止的聲音有些不耐煩,“把以前的那隻板指給我找迴來。”


    “啊?可是……”


    “囉嗦!”忍不住低喝。他驀地伸手拿過那隻新板指。兩指用力一捏,那隻板指當下便盡數化成了粉未,飄散在空氣中。再也尋不見半分。


    眼角微挑。寧止冷聲道。“你以為,新的。便是好的麽?可惜。本殿用不習慣。”


    那便是舊的好了?饒是寧止沒有發怒。那名女婢也被驚不輕,當下便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頭求饒,“殿下,饒了奴碑這一次吧!奴稗以後… ”


    “下去吧,順帶去叫陳管家準備馬車,就說我要出去。”


    別院外,陳管家有些擔心地看著男子,“殿下,都這麽晚了,您要去哪裏啊?”


    “去後山。”


    “後山?”重複了一遍。陳管家瞪眼。良久迴不過神來。如此,那殿下豈不是去看…


    半個時辰的路徑。秦宜將手裏的火把安插到一旁,待到確定四周安全後,他旋即飛身閃離,徒留樹下的男子和那處孤攻。


    這樣新的墳墓,總感覺是剛落葬,可其實已有三年有餘。腳下的青石板上全是青苔,而墓碑字跡已經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


    蹲下身去。男子伸手緩緩摸索著冰涼的墓碑,字字在心——妻,雲氏七夜。他熟悉這裏的每一塊土地,甚至每一棵糙,所以當他驀地觸到異樣的時候,他蹙眉,是什麽?


    身子微躬,他趨向前去看,這一看之下,他瞪眼,隻覺眼睛奇痛,臉色刷的變成了蒼白,連拳頭都握捏不緊。


    便是在最不起眼的墓碑角落裏,赫然刻著“有一隻孤鬼呀,到此一遊”


    ……這字跡,分明是雲七夜的!


    仿佛噩夢醒來一樣心悸,他死死地看著那些小字,體內最深處抽搐著劇痛,疼得他驀地起身。幾乎是氣急敗壞地瞪著眼前的墓碑。


    ——一隻孤鬼,一個人


    一剎,他驀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似乎聽到過類似的告知。


    ……殿下。那處墳地裏。埋著一個很可憐的人呢。一隻……可憐的孤鬼。


    “秦宜!”


    聞聲,不遠處的男人立時現身。他詫異寧止突然的惱怒。“殿下?”


    看著男人,寧止的聲音低沉,隱隱還透著股陰戾,“幹陽最近可有什麽異常?”


    搖頭,秦宜道,“一切安好。”


    那就是沒有。不死心。寧止又問,“那可有什麽異常的人出現?或者,流凰公子重現江湖?”


    一愣,秦宜道,“流凰公子已經失蹤了三年了。此間未曾有任何消息。


    “是麽?”扭頭,寧止良久地看著墓碑上的小字,身形始終不曾有寸步的挪移。驀地,他突然又道,“秦宜。你知道我最喜歡玩什麽遊戲麽?”


    “不知道。”


    “我最喜歡玩的遊戲,便是…捉迷藏。”


    一愣,秦宜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止。詫異不藥言笑的他居然會說這種話。


    那樣的角度,他恰巧看到月光落在男子俊削邪美的臉上,一抹誘人犯罪的笑靨在月下綻放,“秦宜,速速通知下去,此一月內,封鎖幹陽各大城門,過往住宿之人盡數盤查登記,一隻魚兒也不能漏網!”


    “是!”


    翌日。


    三年後的萬佛寺,香火仍是那般鼎盛,無數的善男信女前來燒香叩拜,當然也有燒香還願的。於她,倒是有些特殊了,她是來完成鳳起的最後的夙願,要他可以安心的睡去……


    緩步朝山上走去,她的神情沉靜。一雙紅瞳卻是異常的妖冶。這條很久前走過的山道台階。而今仍是那時的模樣。宛若記憶裏,粉色的合歡花一陣疾風似的落下,她每走一步,便會有好幾朵落在她的頭上肩頭。


    ——大師且等等,我還想再求一個平安符。


    —一送給……我相公,他身子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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