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整理著,待到整理男人的左手的袖口時,他的手頓了頓,男人的掌心上,用血寫了一個“雲”字。長久的靜默,他扭頭,將男人脖頸間的銀線小心翼翼的拿了下來。


    垂眸看著浸染了鮮血的銀線,那一刻,隻有三個字眼,從男子齒fèng裏擠出冰冷的唿吸。“雲七夜……”


    064 是你逼我


    長久地靜默,寧止一言不發,隻是慢慢握緊了手裏的那根銀線,許久後,才道了一句,“厚葬了姚都尉。”


    “姚都尉…”圍成一圈,將士們滿麵的淚痕,忍不住抽氣哽咽。站在最前麵,鄭遠握拳,臉色因為憤怒憋漲得通紅,如血欲滴。昨兒早上還和自己一起吃飯說笑的袍澤兄弟,今天就這麽沒了!


    這是他的兄弟啊!那一刻,鐵骨猙猙的漢子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卻又強忍著淚水不叫它們落下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沒用!眼見兄弟突然慘死,他們不能坐視不管,一定要查出兇手來,為姚都尉報仇雪恨!


    伸手擦去眼裏的酸澀,鄭遠抬頭沖眾將士大喝:“要還是男人的話,都別哭!”語畢,男人低頭看向寧止,額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說話間帶著強烈的激動,“殿下,姚都尉死的蹊蹺,咱們不能就這麽算了!得找出那殺人兇手,叫那狗娘養的血債血償,血祭姚都尉的在天之靈!!”


    血債血償……


    遠處的營帳裏,幽然轉醒的少女不明所以的皺眉,脖子後麵疼的厲害,怎麽睡到地上了?扭頭看了看隻有她一個人的營帳,她慌忙從地上爬起,幸虧營裏隻有她一個女孩子,鄭將軍給她單獨配了一間營帳,要不然被人看去她偷懶了,不但對不起鄭將軍,也要給哥哥丟臉了。


    自顧自想著,她趕緊坐迴椅子上,繼續洗菜,卻又在隱隱間聽見外麵的喊聲,不是平常的操練聲,而是一種聲嘶力竭的悲憤。出什麽事了?


    疑惑的皺眉,她起身出了營帳,輕易地看見了遠處圍成了一圈的眾人,他們在幹什麽?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抬腳,慢慢向那裏走去。站在人群後方,少女踮腳努力向裏麵望去,可被高大男人們的擋著,她什麽也看不見,耳邊全是男人們的強忍著的抽噎,少女的心下隱隱有了股不安。


    “康大哥?”伸手拍了拍前麵的士兵,她問道:“你們在哭什麽?”


    眼圈通紅,少年轉頭看著尚還蒙在鼓裏的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立時又洶湧地流了下來。“阿妞……嗚,你……你哥……”


    心頭一震,少女有些驚慌了,“我大哥怎麽了?!我大哥呢?”


    齊齊轉頭看著她,將士們咬牙凝噎,紛紛向後退了幾步,給少女讓給出了一條道。道的盡頭,躺著已經死去的男人。


    “哥!!”雙眼倏地圓瞪,下一瞬,痛苦的叫聲響徹了偌大的軍營,少女跌跌撞撞地向男人跑去,撲在他的身上使勁的搖晃著他僵硬的軀體,“哥,你醒醒!你不是說要帶我迴幹陽嗎?你起來啊,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我們現在就迴去幹陽!現在就迴去!”


    “阿止,這世間萬般悲苦,莫過生離和死別。有些事,不要等到無可挽迴了,才後悔。趁著你可以,你能的時候,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垂眸,寧止靜靜地整理著姚都尉的左袖腕,不曾言語。


    “殿下,我哥怎麽死的?”哭了許久,淚眼模糊的少女猛的抬頭望向咫尺的男子,不住哽咽,“殿下,我哥跟了您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而今他死的這麽慘,我求求你一定要為他報仇啊 


    整理袖腕的動作一滯,寧止靜默地看著男人手心上的血書“雲”字,慢慢握緊了男人早已冰涼僵硬的手。許久後,他抬眼看著少女,終是許下了承語,“不管殺害你哥哥的人是誰,我發誓,有生之年,我都會叫那人血債血償了他的怨屈。”


    聞言,悲傷憤怒的眾將士擦去眼裏的淚水,大聲嘶喊:“血債血償!血債血償!!”


    震天的唿喊,不共截天的仇恨!


    許久後,男子起身,緩步出了人群。身後,秦宜亦步亦趨。


    “秦宜。”


    “在。”


    “傳出消息,就說姚都尉死於巫蠱,脖間有細線的勒痕,兇手已經確定,隻待抓捕歸案。另外,叫下麵的人各自散出負麵消息,在江湖和商業兩道見機行事。叫幹陽的人嚴密監控雲家的進出,何人進,何人出,每天都加急傳信到我帳內。順便把雲家老爺請到北齊來,就說想要和他合夥一匹戰馬生意。”


    “是,屬下明白!”沖男子躬身一禮,秦宜迅速向營外而去。


    眼見秦宜漸行漸遠,寧止不由唿了一口氣,扭頭看著仍處在悲憐中的眾人,十指漸漸握成了拳狀,雲七夜……


    哭泣不止,少女痛苦地看著姚都尉,她永遠不知,她的哥哥為了保護她,捨棄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她也不知,她的哥哥將她拖出懸崖後,不曾猶豫分毫,轉身跳下了百尺崖壁,去救那個想要一起吃飯,一起散步的人……


    動作迅速地將跳崖而去的姚都尉拉扯了上來,男人額上的紅寶石一瞬有些暗淡,他很好奇,“既然已經捨棄她了,為何還要跳下去救她?”


    抬眼,姚都尉恨恨地瞪著滄瀾千花,“老子的妹子,自然先救!要不然,爹娘罵我,妹子恨我,世人唾棄我!小雲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她要是摔下去摔死了,我也不獨活,誰也不能說啥!”


    挑眉,滄瀾千花有些驚訝,“剛才你不是沒看見,她可邪著呢,你不害怕她麽?”


    鄙夷地看著男人額上的寶石,姚都尉冷哼,“再邪,也沒你邪!”小雲的武功是詭異,他一瞬是害怕,接受不了,可追根溯源,她是為了保護他才出手的,狗娘養的才會忘恩負義,不辨是非!


    “哼,你也別挑撥離間了,我既然去救她,那就認了她是我的兄弟。她能救我,我也能救她!”


    “哈哈,好好好……”一聲喟嘆,滄瀾千花笑,語氣頗為欣賞道,“不錯,重情重義,是條漢子。隻不過,本尊很好奇你能好漢多久?……”說著,他眼裏滑過一絲陰鷙,驀地伸手撫上了姚都尉的天靈蓋,微微一抓,數不盡的巫蠱毒蟲蔓延而出,黑壓壓地散開,見洞就鑽,啃其肉,吮其血。那種痛苦,生生入了腦和骨,全然超越了世人的想像


    “啊啊啊啊… 繃⑹彼目圓瞪,已近凸爆,姚都尉痛苦地翻滾在地上,不住抓扯著自己的身子,妄圖將那些毒蟲抓離,可那些毒蟲已經迅速地鑽進了他的眼裏,耳裏,嘴裏,鼻裏……


    冷眼看著,滄瀾千花道:“若時光真能倒流,敢問好漢,可還會去救你的小雲兄弟?”


    痛苦的嘶喊著,姚都尉眼裏一片血紅,卻是毫不畏懼的瞪著男人,“我就是死,也會去救她!你有本事直接弄死我算了,除了折磨人屈服,你還有什麽辦法!”


    聞言,滄瀾千花微微一怔,誠然,除了殺死對方,他還能怎樣?靜默了半晌,他自嘲的笑,居然動了這種無聊的念想,魔障。下一瞬,他的手指微微一彎——迴!


    一瞬,崖壁下猛的飛出一道白光,直直衝向了男人。伸手,滄瀾千花將那根銀線纏迴五指,銀光流轉,皎皎華光。這丫頭,居然連銀線都不要了,嗬,何其的絕望下,才能丟棄陪伴了自己數十載的東西……


    “伽葉。”


    “在。”


    “你說,一個人能絕望到何種的地步?”


    聞言,伽葉怔愣了許久,小心翼翼迴道:“…… 應該是自殺吧。”


    “自殺?”微微一嘆,滄瀾千花手裏的銀線猛然朝姚都尉的脖頸而去,隻待那一聲鮮血噴濺時的動響,姚都尉的身軀痙攣抽搐了一陣,一動也不動了。


    “自殺麽,那孩子堅強著呢,斷斷是不會。”低聲喃喃,男人徑直轉身朝山下而去。凰兒,你一直隱忍著自己的性格,為父真的很好奇……當世人都要殺你,叛離你,羞辱你,那時候,你還要如何麵對這轉瞬即逝的蒼生。


    這世間,所有的愛恨,宛若潮汐。從不會,為誰停留的呢。


    不過幾日的光景,也許是打仗的原因吧,一直還算安寧的北齊有些異動了,時不時傳出誰家的商鋪被盜了,哪家的老爺不小心被蒙麵人刺傷了,哪兩家鏢局為了運鏢開打了……


    “哎!”鹽城赫連家,赫連雪仰天長嘆,怎麽憑空出了這麽多麽蛾子?


    可忙壞了他,身為鹽城商鋪領頭人,赫連家有義務去調節商業矛盾,而他同時又是天下第二的江湖人。這下好了,商業和江湖,他每天都得馬不停蹄的出去調和矛盾,直直能累死!幸好有一件事,他不用去管,當然也管不著。


    有消息說向城的軍營裏出了岔子,一名都尉被人殘忍的殺害了。


    初聽到消息,雲七夜隨口問了一句,“那都尉姓什麽?”


    “好像是姚。”


    聞言,雲七夜旋即低頭喝起了早茶,沒再問下去。隻不過從第二日起,她一改前幾日的女狀,易容成了俊俏的少年,穿上男裝出門遊玩了。不過幾日,就混熟了不大的鹽城,整日流連市井小巷,上至赫連家的主母,下至街邊的乞丐,三教九流,她和好些人都說得開來,一張俊秀的書生臉,極為討人喜歡。所到之地,大多是歡笑聲聲,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卯時,時候尚早,鹽城下著微微細雨,隱隱還有一層薄霧。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頗為寧靜。直到一記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行到水窮,坐看雲起。望春風又綠,楊柳依依,醉月迷花。看春風乍起,遠山萬裏,笑春風。西出陽關無故人,天為幕來,地為席。君問我歸期,至死不見。”


    頗為好聽的吟誦著自己作的詞曲,紫衣少年迎著涼慡的晨風,持傘走在雨中的街道上,腳步不急不慌,很是享受。傘麵微抬至極,但見傘下的少年,麵容頗為俊秀,白皙的麵頰更是被兩抹酡紅潤上了一層活潑。


    生既不幸,絕情斷恨。


    不能相守,隻能離別。


    孤身遠引,到死不見。


    師父當初給她的預言,而今看來,豈是一個“準”字了得?


    命運就是這樣的不可逆轉,如開弓後就無法迴頭的箭羽,絕不會因任何因素重新輪迴。不幸就是不幸,離別就是離別,不見就是不見。遇錯了,恨錯了,叛錯了,錯了就是錯了,誰也迴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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