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開見狀,搶過一個差役的木杖,故作大聲嚷嚷道:


    “這個女子交與我,敢惹我們大人不自在,看我不弄死她。”


    隨即低聲吩咐道:


    “哥幾個都給我高高抬起,輕輕落下。真打出事來,咱可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再做樣子,憑著洛懷川一介文弱書生也受不了。


    沒挨幾棍子,便虛汗淋漓。正在這時,就聽堂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哎呀,快快住手,打不得,打不得呀。”


    馮大人一看,是高參軍帶著宰相呂夷簡來了,急忙下座迎接道:


    “宰相大人這是貴足踏賤地,下官這廂有禮了。”


    要說這宰相呂夷簡是如何來的如此之快呢?原來今日恰逢休務日。


    細說起來,宋代官員之休假大致分為公假與私假兩種。


    公假如節假、旬假、國忌假、外官上任假、唱名後假等。


    其中一種便是朝假,即皇帝不朝,官員也不必赴殿朝參。然仍需安排值班官員處理日常公務。


    與現代春節期間,某些單位的重要崗位需要安排人值班是一樣的。


    另一種公假,不必安排官員值日辦公,所有官員皆以任意選擇居家或自由外出休務。


    呂宰相即屬於此種。呂家大宅位於內城東南角觀音院橋附近。


    為一座雙坡頂、鋪合瓦、起脊硬山式二層房屋。


    這日,呂相正在花園內修剪花草。


    忽見家仆引領著一位身著綠色圓領藍袍的官員氣喘籲籲地跑來。


    呂夷簡看著此人麵生,不由得站起身,皺皺眉頭問道:


    “閣下是?”


    “在下開封府軍巡院高判官,見過宰相大人。”


    “哦,原來是程琳程大人的屬下。據說這程青天約束下屬甚嚴。


    高判官如此風風火火,成個什麽樣子。說吧,來府裏找本官何事?”


    “敢問大人,可有一房表妹嫁與城東南側洛家二老爺洛孟堂為妻?”


    呂夷簡聞言,上下打量他一眼道:


    “此乃本相私事,何故沒來由的問出這麽一句?是程琳讓你來的麽?”


    “迴大人,非也,是軍巡使馮大人。”


    高大人見呂相麵露不悅之色,遂將此事之前因後果詳細複述了一遍。


    自然,皆是向著洛懷澤一方講的。呂夷簡聞罷,點點頭:


    “不錯,懷澤確乃本相之表外甥。


    不過此等小事也值得你們來跑一趟?依照律法處置即是。


    那個叫李什麽來著的公子,竟然跑去騙吃騙喝。


    全然丟了讀書人的斯文,理應重重責罰。”


    “迴大人,那人喚做李壽春。身邊還跟著一位小廝喚做李二的。


    講起話來嗲聲嗲氣的,一看便不是啥好貨色。”


    “行了,本官曉得了。迴去轉告你家大人,這份情本官心領了。好好當差,好處自然少不了他的。”


    “下官代馮大人謝過宰相大人,下官告辭!”


    高大人得了呂夷簡的承諾,簡直心花怒放。


    心裏不由為自己的高明決策而感到自豪,遂喜滋滋地跟著家仆向外便走。


    呂夷簡重又彎下身來修剪枝葉,口裏念叨著:


    “這個李壽春,膽子可真不小,竟敢跑去懷澤的逍遙樓騙吃騙喝。


    咦,不對呀,李壽春、李壽春,這壽春二字如何聞著如此耳熟呢?”


    他記得當今天子在大中祥符八年曾被封為壽春郡王。


    他的親娘又姓李,還有那個貌似太監的隨從,完了、完了。


    想到此處,呂夷簡不由得渾身冷汗直冒。


    放下剪刀,也顧不得換衣服,大步從後麵追上高大人,急切地問道:


    “你可見那位李公子手裏拿著什麽東西麽?”


    高大人不知他問此話是為何意,遂眨眨眼睛道:


    “迴大人,下官屬實沒大注意。


    不過依稀好像是盤著一個玉墜子,怎麽了大人?可是有何不妥麽?”


    “怎麽了?你們呀,可是給本官惹下塌天大禍了。”


    言罷,急急吩咐家丁備轎,直奔開封府。


    未到軍巡院,便聽到裏麵傳來劈裏啪啦打板子的聲音。


    直嚇得他的小心髒差點沒從嗓子眼裏飛出來,幾個箭步衝進大堂。


    馮大人一見呂相親自駕到,越發篤定當初沒信這李壽春的就對了。


    遂急急近前施禮道:


    “下官給大人見禮了,來呀,還不給宰相大人看座、上茶。”


    這時,忽一聲威嚴的聲音傳入呂夷簡耳畔:


    “我倒要看看借他幾個膽子,他敢坐在這裏?”


    呂夷簡循著聲音望去,不看則已,乍看之下,


    卻見仁宗已被打得鼻青臉腫,嚇得他一個趔趄,險些沒摔倒在地。


    仁宗借勢扶住他道:


    “哎呀,大侄子,這不年不節的,何必行此大禮呢?


    表叔我可不像你的表外甥如此富有,豈有彩頭與你呀。”


    呂夷簡多睿智的一個人,知道官家是不願意暴露身份。


    也是,一個天子被人打成這樣,傳出去確實有辱國體。


    “表叔公,別來無恙?表侄兒給您見禮了。


    有您老在,小的豈敢就座,侄兒站著便是。”


    言罷,殷勤地扶著仁宗坐了下來。


    馮、高二位大人完全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是目瞪口呆。


    急忙朝身邊的書吏使眼色,讓他去請府尹程琳。


    程琳聞聽此事居然牽扯到當朝宰相呂夷簡,


    又聞說李壽春言說亦乃其小表叔,不由得心裏直犯嘀咕:


    “這個吃白食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冒充我二人親眷來此作威作福。”


    心裏這樣想著,腳下便如生風一般。待來到大堂一看,


    呂相正畢恭畢敬地站在一位年輕人身旁,麵上現出一絲慌亂與不安。


    再一看,那位上坐著的年輕人耶然便是當今天子趙禎。


    頓覺腦袋瓜嗡的一下,急忙硬著頭皮近前見駕。


    仁宗怕他泄露身份,遂故意先開口道:


    “這不是大程侄子麽?怎麽,做了幾天開封府尹,連表叔都不認了?”


    程琳連連陪著笑臉,弓著身子道:


    “認、認,豈敢不認,小侄見過表叔公。”


    “如今你這衙門口治理的是越來越有規矩了,濫用私刑,顛倒黑白。


    簡直拿大宋的律法當兒戲嘛,佩服,佩服!”


    幾句話直臊得他羞愧難當,看看仁宗腫大的麵龐,


    再看看架著胳臂的閻文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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