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珩看來,臧氏諸逆起兵內有隱情,絕非表麵那麽簡單。”


    黎珩瞥了一眼陶穀臉色,見其愈來愈黑,趕忙補充道:


    “珩非是指那日珠崖來使口中的胡言亂語,自古士族馬革裹屍本就是常事,那臧慎應當也明白這個道理,如今他將去歲獨子戰死鳳竹之事歸咎與主公謀劃,其背後定有顛倒是非之輩在作祟。”


    黎珩話音未落,陶穀便已經接口道:


    “如今再深究這個無益,不如說說如何剿滅逆匪。”


    方才對我還和顏悅色,眼下說到這個話題就態度大變,我看那臧慎想的沒錯,十有八九和你這個死老頭脫不了幹係!


    聽聞陶穀語氣中暗含的些許不耐,黎珩心中腹誹一聲。


    他臉上卻是絲毫不露聲色,沉吟了一番方才繼續說道:


    “六領士族如今雖然聲勢頗盛,但實則不過是芥蘚之疾,不足為慮,諸逆軍力分散,又是以下犯上,必然軍無戰心,隻要主公能下得了決心,曉諭各家堅壁清野嚴守本領,再擇一上將率軍逐一掃平便是。


    近兩年本家麾下山陽戰亂不斷,生民凋敝,鳳竹諸族又是新近歸附,尚需安撫,本來這一切隻需休養生息幾年便可平複,但奈何世事無常,今六領逆徒驟然起兵作亂,這個時候山陽亂局難免引得外界野心之輩窺探。”


    目前外界雖然傳聞不少,但黎珩能看得清楚,目前局勢還是很明顯的。


    參與謀叛的六領大多在前兩次戰亂中蒙受過遠超其他領地的損失,尚未恢複元氣。


    隻要陶穀能頂得住壓力,簡單看眼下的雙方實力對比,平定這一次的內亂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黎珩手指沾了點酒水在桌麵上比劃起來:


    “山陽北有首華山,曆來以險峻而聞名天下,乃本家天然屏障,其綿延千裏,山高林密,隻餘易水方向有一山隘,隻要易水領不出問題,便不必憂慮北方之敵。


    而東邊的柳氏如今陷入了內亂之中短時間無暇他顧,但其他方向卻不好說,要知道六領中珠崖與承和這二領可是緊挨著陵川諸郡...”


    一番話說下來陶穀直皺眉頭,聽到黎珩提起陵川諸郡,他接茬道:


    “西邊不必擔心,前些時日我剛接到消息,目前淩川南霍兩家正在為紫陽郡的歸屬打得不可開交,暫時抽不出手來。”


    “如果眼下尚不擔心西邊,那唯一可憂的方向便是南邊了。


    南邊項氏雖然與本家已結姻親之好,但眾所周知那不過隻是當時的權宜之計。


    珩素聞本代項氏家主雄心勃勃,若本家因此次內亂軍力衰落而陷入困境,項氏極有可能會不顧兩家此前的盟約,出兵趁火打劫。”


    聽完黎珩對周邊局勢的分析,陶穀臉色更加陰鬱了:“那依你看該如何做?”


    “當下之計,應先南後北,著重平定本郡偏南部的鬱林、承和二領,在緊閉南方門戶之後,再抽出手來一一平定其餘各領,以免項氏家主萌生出不必要的冒險想法。”


    黎珩這番建議中規中矩,就算局勢發展真如理想狀態一樣,六領軍勢被目前尚忠於陶穀的各地山陽士族給阻攔住,等著陶穀去一一剿滅,也要耗費不少時間。


    但黎珩也沒有其他辦法,手頭也沒有什麽情報,自己又不是什麽神算子,陶穀一見麵便讓他分析分析局勢,那就隻能這樣順著往下說了。


    至少自己言語裏的立場還是牢牢站在陶穀一邊的。


    自己如此建議也有一點小小的私心,畢竟自己的起家之地登峰所屬的煙陽領也在鬱林和承和二者之間,若是陶穀能盡早平定這二領,說不定登峰還能免受戰亂波及。


    “你倒是看的透徹。”


    陶穀聽罷,眼睛眯了起來,看了黎珩一會兒:


    “我前日已令陶閔移師珠崖,另郡城內不日便能另起一軍,屆時便可兵圍錦源,而後揮師南下。”


    如此安排也在黎珩的意料之中,陶閔在去歲的時候便被打發去易水的陶氏直屬領內安置編練柳氏降卒了,要知道這部分降卒可是有六七萬人,雖然這其中老弱病殘不少,但挑一挑應該也能訓出二三萬可堪一戰的軍卒。


    黎珩想起那日複聖社集會中提到的宗琬行蹤,陶穀此前應當就對這次起兵的六領士族行動有所察覺,要不然陶閔不可能這麽快就能將降卒編練成軍並向珠崖進軍。


    “主公英明!”黎珩敷衍著吹捧了一句,接著分析道:“眼下的隱患除了外部各家明麵上的威脅以外,珩大膽猜測六領起兵作亂之事中暗裏還有人在搞鬼。”


    “哦?”陶穀眉頭微蹙,“從何見得?”


    “雖然那臧氏捏造了許多謠言來詆毀主公聲名,引得了諸多家族附逆,但就如珩方才所說,隻要本家戰略得當,不出錯誤,其終究不過是無根之萍,假以時日遲早會被一一掃平,這個道理我想臧慎等逆賊應當也明白。


    既然實力對比如此明顯,為何六領諸逆還要舉兵?是諸逆昏了頭,還是幕後有什麽人向他們給出了什麽承諾...?”


    說著,黎珩眼神灼灼地盯著陶穀。


    他手頭情報不足,但是陶穀一定知道內情。


    在黎珩看來六領士族起兵之事定是有其他勢力在幕後作祟。


    畢竟這可是一步踏錯便會丟了性命的,這其中沒有其他人煽動撐腰,黎珩第一個不信。


    這些人又不是傻子,就算湯魁口中陶穀做下的那些醃臢事是真的,眼下這個時候可稱不上一個好時機,陶穀麾下軍力確實有所衰弱,但六領士族的軍力可是其中受損最嚴重的幾部。


    聽著他分析,陶穀沉默片刻,最終舉起酒盞灌下一杯酒,長籲出一口氣:


    “你所言有理,幕後之人我會遣人去探查,你果如傳聞一般心智縝密,我記得你今年尚且不滿二十吧?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性,實在是後生可畏。”


    黎珩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之色:


    “主公謬讚了,珩愧不敢當。”


    陶穀拇指輕輕摩挲著酒盞杯沿,看向黎珩的眸子越發深邃:


    “我聽聞你尚未婚配?目前可有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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