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牢中,潮濕之氣甚重,空氣中彌漫著幾分腐朽的味道。


    因為每日送來的飯菜之中都被加了料,鞏易這幾日一直手腳乏力,虛弱至極,往日裏體內滔滔不絕的力量統統被抽了一個空。


    無所事事之下,鞏易隻能蹲在牆角,盯著牢籠中昏暗的天花板默默發呆。


    原本能破入附靈境就代表著他心誌極堅,但最近也不知是經曆了大喜大悲,還是身體太過虛弱的緣故,變得喜歡胡思亂想了起來。


    經過這些時日裏的內省,他對祁堰等人的恨意已經有所消減,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懊悔和擔憂。


    懊悔的是自己沒有看出祁堰等人包藏禍心,若是早知如此,還不如和尚朗合作,也不至於流落到如此地步。


    至於擔憂,則是因為自己平日過於忙於名利,與自家幾個孩子相處的時間太少,不由得擔心在家主之位唾手可得誘的惑下,鞏慎是否能保持住定力,願意贖迴自己這個令鞏氏之名蒙羞的父親。


    就在其自怨自憐之時,牢門處發出了吱呀呀響動,隨後腳步聲響起。


    想來又是送飯的軍卒來了,這些天每日都是如此,似乎是嫌外麵射進來的光線太過刺眼,鞏易輕輕翻了個身,背對著牢門。


    “鞏易大人,近來可好?”


    意識到聲色不似平日送飯的軍卒,鞏易半闔的眸子登時睜開,激動地想要爬起來。


    “如何?可是我家中遣人來贖我了?”


    他驟然起身,有些眩暈,身體有些站不穩。


    “如無意外,明日鞏易大人就可以與令郎相見。”


    此時發聲的正是黎珩,此時他一臉笑意站在金屬柵欄外麵。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鞏易如同虛脫一般,坐倒在地笑道,這些天裏一直壓在心頭的一塊巨石終於落地,讓他也顧不得維持往日形象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關在牢籠之中的這些時日來,他已明白自己不是那種為了效忠的主家可以慷慨就義之人,他以往所追求的功名利祿的前提就是保住己身性命。


    就在他暗自興奮之時,瞳孔終於適應外部光線,眼見到來人是那日酒宴放言要取自己首級之人,又讓他心中一緊,本來就虛弱的身子難以自製地顫抖起來。


    “江煌,怎可如此慢待鞏易大人,還不快去給大人取條毯子來。”


    見鞏易如此模樣,黎珩麵上流露出一抹笑意,對著一旁侍立的江煌假意嗬斥道。


    “是屬下招待不周,這就為鞏易大人取來毯子。”


    江煌趕忙答道,向二人一拜,匆匆去取來毯子。


    “還請大人恕罪,這幾日黎某忙於軍務,不曾想這殺才竟把大人安置在如此破敗不堪的地方。”


    黎珩取來江煌送上的毯子,親自送到金屬柵欄一旁,輕輕放在地上。


    “敗軍之將,能苟全性命已是邀天之幸,何言其他?”


    此時眼見黎珩與江煌二人一唱一和,鞏易也明白了接下來才是要揭曉黎珩幾人的最終目的。


    他將毯子展開披在身上,緊了緊,這些天他確實飽受這地牢中濕冷之氣的折磨,換作平日身體康健之時根本不當迴事的寒意在眼下卻成了要命之物。


    “鞏易大人當保重身體才是,待歸家後日子還長。”


    黎珩輕笑道。


    “此事沒有這麽簡單了結吧。”


    沉默一陣,鞏易啞聲道,雖是疑問的句式,但是他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鞏易大人是聰明人,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見鞏易如此上道,黎珩笑容更盛,誇讚了一句。


    “我不過是一利令智昏的昏聵之人,如若不然,何至於此?不必賣關子了,有話直說吧。”


    鞏易苦笑道。


    “我希望鞏易大人歸家以後宣布自立,不再侍奉柳氏。”


    黎珩盯著鞏易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可如何使得?我家曆代侍奉柳公,如何...如何能行如此不忠不義之舉?”


    聽到黎珩此言,鞏易一時麵色如土,訥訥言道。


    “我聽聞尚朗迴去之後可是大肆宣揚你已經投了我軍。”


    黎珩譏諷笑道。


    “是祁堰等人太過奸詐,我一時不察方才著了道去,柳公仁厚,應當會...理解我一片苦心。”


    鞏易似乎在安慰自己一般,窘迫地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


    “此次令郎為了贖迴大人,可是秘而不宣私下與我軍接觸的,這也瞞不過柳岑的眼線,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上門興師問罪了吧。”


    “各家精銳十數萬大軍在大人手中一朝喪盡,大人覺得等歸家以後,柳岑會饒了你?”


    “大人應當明白,現在麵前隻有一條路,我願做保,如若不成,山陽也會為你留下一席之地。”


    “眼下正是柳氏領內最為空虛之時,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鞏易大人你可要好好想想。”


    鞏易麵色蒼白,被黎珩一席話下來擊破了心防。


    “以我鞏氏一己微薄之力,妄談自立無異於自取滅亡。”


    聽到鞏易屈服,黎珩很是滿意,示意一旁的近侍打開牢門。


    “大人可不是一人,這是各家遞上來的效忠書,我軍也願意交還給大人五萬兵馬。”


    黎珩親自將鞏易扶出,讓其坐到早已備好的軟墊之上,理了理鞏易身上髒亂的衣袍,隨後從懷中摸出一疊誓書遞過去,這些誓書皆是原來鞏易軍中各家子弟所書。


    其實就算鞏易不願意自立,黎珩也有幾名備選之人,隻不過沒有鞏易聲望高罷了,此時他能應下此事再好不過了。


    “原來大人早有準備,也罷,鞏氏今後任由陶公驅策便是。”


    鞏易眼神混濁,神情木然,看著手中的誓書,歎息道。


    “鞏易大人切莫如此,我早已得了郡守大人首肯,陶鞏兩家乃是兄弟之盟,今後我說不得我還得稱您一聲鞏公。”


    黎珩寬慰道,左右近侍如江煌等人聞言也是微微一躬,擺出一副恭敬的態度。


    “此話當真?”鞏易眼神微動,聽到黎珩的寬慰,似乎又拾起了幾分往日的名欲之心。


    “明日信公子就可代表陶公與您歃血為盟,此次隗江紛亂,皆是柳氏之過,本家也不過是奮起反擊罷了,待鞏易大人驅除柳岑之後,本家願與鞏氏和平相處,共治隗江。”


    與鞏家結盟之事黎珩早已與陶信商議妥當,並派出了快馬呈報給陶穀。


    吞下的鳳竹各領已經是陶家短時間可以容納的極限,對於柳氏麾下的其餘二郡並沒有多餘的想法,能夠扶持一個本地代言人與其相爭,牽製住柳氏的精力,對於陶穀來說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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