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黎珩迴到自己帳內,臉色才陰沉了下來。


    陶信之前所說的讓他位居本次頭功之言,黎珩迴來之前就已經明確拒絕了,調配藥液這種事可不能服眾,若戰後強行位居頭功,平白樹敵罷了。


    他明白,這極有可能是遠在郡城中的那位主君授意的一次試探,黎珩與陶信初見到現在雖隻有短短三四個月,但對其性格也有所了解,這不像他會主動提出的要求。


    自家麾下的士族強大起來自然是好的,但條件是不能威脅到主家,如何掌握這個平衡就很考驗個人的水平了,在黎珩的觀察中,陶穀就屬於比較忌諱麾下士族做大的類型。


    去歲平亂時自己麾下的士卒就引起了他人窺探,多次有同領的士族上門觀摩,此時自己率領的老卒軍容更勝往昔,自然難以瞞過有心之人,黎珩也想清楚了,不如借這次機會,散出去點半真半假的消息。


    既然這些藥飲如此奇效的哪能不用珍惜的靈材?


    黎珩提出所需的主藥藥材自然是自己初出茅廬時曾經在山中獲得的那株不知名的藥草,其中蘊含的藥力是他來到大周這麽久以來見過最為磅礴的,黎珩後來翻閱了很多藥譜,但都未見記載。


    他入主登峰後,也曾依照記憶畫出圖樣,派人去依圖尋覓,但最終獲得的都是長相相似的雜草,幾乎提取不出來什麽藥力。


    而今遇見陶信大包大攬,自然要好好割上一刀,將調配藥飲所需誇大,否則今後類似的事情必然是源源不絕的。


    那不知名藥草自己這麽久了也未尋出第二株,想來存世也是極少,自己以此作為借口也可安陶穀之心。


    就算真的被他們尋來了,隻要控製住輸入的藥力,這五千份真正落到實處,能供一千剛剛征召的士卒達到一般精銳的體質水平就不錯了。


    後續數日,黎珩打著奉命製藥的名頭,將自己關在帳篷裏,實際上他每日在帳中不是看書就是修行,發覺有旁人靠近就擺出一副努力調配的模樣,不時還派親兵手持令牌,到輜重營取藥,一來二去就將營寨中的藥材卷走了大半。


    黎珩已經改變了出發時的想法,期間幾次小型士族宴會的邀約都被他以製藥繁忙的理由委婉推辭,後麵日子還長,與其去結交本來就不熟的士族,不如趁著這個時間多薅一些輜重裏的藥材才是正事。


    六日光景一晃而過,五領中距離最遠的承和領諸士族也已有人率軍抵達。


    至今陶信那邊都沒有消息傳來,想來是沒有尋獲到黎珩所說調配藥飲所需的主藥靈材,黎珩覺得是時候了,終於讓人抬著這幾日來的“成果”前去求見陶信。


    主帥大帳之外,近侍進去一通稟,陶信便大笑著主動走出帥帳。


    “陶帥,因為手中缺乏足夠的主藥,實在難以湊夠五千之數,這一千餘瓶已是掏空我剩下那點存貨了。”


    黎珩一拱手,隨後指了指著身後的三口大木箱。


    “珩哥兒,未尋到合用的主藥實非你之過,這幾日功夫我派人窮搜鬱林也未曾得見,不如說眼下能有這數目藥飲對我而言已是意外之喜了,來人!”


    聽到黎珩所言,陶信臉上閃過極為複雜的表情,如釋重負之中又夾雜著一絲失望,隨後又擺出一副驚喜的姿態,喚來了侍立一旁近侍。


    “將這些都收起來,千萬不要給碰壞了,另外給煙陽城傳信,從府庫取銀萬兩送至登峰黎令尹府上。


    “遵命。”近侍們配合著將裝著藥液的木箱小心翼翼的抬走入庫。


    “那藥材定然是世間難尋的珍貴靈材,區區阿堵物自然是難以表珩哥兒獻藥之功,等了結此戰,我去求老頭子另外封賞珩哥兒。”陶信轉頭笑嗬嗬的誇讚道。


    “陶帥不必如此,現今強敵在側,在下出力也是應該的。”


    黎珩對此並不居功,不如說他已經收獲的夠多了,這千餘瓶藥液中,黎珩隻用了從藥材中提取出藥力中的一小半,剩餘的大部分藥力自然都被他笑納了,當做了自身儲備。


    “有功不賞,有勞不錄,珩哥兒讓我今後如何自處?推辭之言切莫再提。”陶信笑吟吟勸解著。


    “既然如此,我便生受了,陶帥,藥液今已送到,若是無其他差遣,在下就告退了。”黎珩不可置否,對此話題不想再多做糾纏。


    “珩哥兒你自去忙吧,今日偵騎迴報承和領的諸士族已經進了鬱林範圍,明日大軍就正式拔營入鳳竹。”陶信叮囑道。


    ......


    陶信目視著黎珩離去的背影半餉,隨後麵色一變,冷著臉進了帥帳。


    “如此,你可滿意了?”


    “少主,這話小的可當不得,郡守大人派我來也是為您查漏補遺,煙陽令這一手神乎其技的醫術來的蹊蹺,之前我與陶禧大人通過書信,並未聽說漠水奉聖宮有類似的藥飲。”


    帥帳中陰暗一角正恭敬侍立著一矮小男子,影影綽綽看不清麵龐。


    “以前沒有,今後就不許有了?許是珩哥兒天縱奇才,近些年才自行研製而出的,他尤嗜藥石之術,我曾多次見他外出之時也隨身攜帶藥譜醫書,閑時就取出翻看。”


    “少主說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郡守大人也交代過小的,這關係到本家命脈,務必要摸清具體情況,隻可惜這藥飲材料太過罕見,難以在軍中推廣,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矮小男子低頭垂目,似是感到十分可惜。


    “珩哥兒為人機敏,與我更是誌趣相投,經此一事,怕是會暗生隔閡。”陶信並未搭腔,隻是麵有憂色。


    “少主可安心,我觀煙陽令懂進退知方寸,雅量非常,過了今日,必不會為此耿耿於懷。”矮小男子低眉順目迴道。


    “哼,最好和你說的一樣。”陶信不再理會此人,拿起桌案上一封軍報看了起來。


    那矮小男子繼續侍立在帥帳一角,默不作聲,仿佛不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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