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雨水嘩嘩而下,偶爾有馬車疾馳而過,濺起的水花,四麵散開去,行色匆匆的行人躲避不急,被弄得滿頭滿臉,看著遠去的馬車敢怒而不敢言。


    趙德昭即將帶兵去往西京洛陽,張敦等人在涼亭置酒送行。幾人正依依惜別之際,從城門處幾個小黃門飛馬而至。


    小黃門步入涼亭,攤開聖旨,“山南西道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趙德昭接旨。”


    “臣趙德昭接旨。”


    “門下,皇子德昭,性情誠孝,曉暢軍事,練兵有成……今賜軍名曰神威,另賜牙旗一麵,假節鉞。此敕。”


    小黃門朗聲道,“皇子趙德昭受鉞。”


    趙德昭恭敬的接過節鉞和牙旗,北麵謝恩,“臣趙德昭謝過陛下!”


    送走天使,人人皆有喜色。


    趙德昭將牙旗拿給張敦,叮囑道:“將此旗懸掛於校場,一月內務必將各營伍長、押正、都頭等職位補齊。”


    張敦拱手,“遵命!”


    趙德昭團團一拱手,“諸位咱們延安府再會!”


    “殿下保重!”


    ……


    蓑衣駿馬,四百精銳士卒,冒雨馳騁。


    “殿下此次西京洛陽之行,旁的都好說,就是有一人需要小心應對。”


    “西京留守焦繼勳?”


    “正是……”


    雨幕如同珠子一般越下越大,楊礪與趙德昭的談話,被雨聲遮蔽,漸漸到悄不可聞。


    在這大雨之中行軍,對隊伍是一個巨大的考驗,讓趙德昭欣慰的是隊伍並未因此散亂。


    “焦繼勳今年七十六歲,少時輕俠,不喜讀書,曾言,大丈夫應該在異域立功,取得萬戶侯的爵位。怎能一意勤苦於筆墨紙硯之間呢?


    任秦州觀察使兼諸蕃水陸轉運使期間,他恩威並施,兼以計略,招誘各族首領前來請盟,邊境得以安謐……”


    “如此倒是可以向他多多請益。那你說的小心應對是怎麽迴事?”


    楊礪道:“焦繼勳的女兒已經許配給四殿下趙德芳,隻等四殿下開府之後便大婚……王繼勳是四殿下親舅……”


    “德芳?”趙德昭還是第一次知道中間還有這樣一層關係,“看樣子事情會變得比較棘手。”


    暴雨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趙德昭雨中行軍的目的已經到達,看到前方一座破廟,當即大手一揮,“入廟休整。”


    山神廟並不殘破,看得出來並未斷了香火祭祀。眾人將馬匹牽到簷下避雨,不多時便升起篝火,將兵刃放到一旁,開始埋鍋造飯。


    趙德昭、楊礪、夏盡忠三人圍坐在篝火旁。幾人將外套取下來烘烤。


    林月心也做普通士卒打扮,落落大方地站在趙德昭旁邊,執意不肯就坐。


    趙德昭沒有辦法,把身子往旁邊讓了少許,讓火光能夠烘烤到她。


    趙德昭道:“王繼勳的案子不難審理,他倒行逆施,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到了洛陽之後,我們分頭行事,楊大人找到苦主,錄下口供,老夏帶兵控製住王繼勳的同黨。


    我自去與焦府尹周旋,隻要他不給我們掣肘,我自會給他幾分體麵。若是他非要從中作梗,我認得他,我手中的刀可不認識他,王繼勳便是他的前車之鑒。”


    夏盡忠有些遲疑,“殿下的安危……”


    “如今你也是帶兵的人了,總不能時時護衛在我的左右。這樣吧,四百士卒,你帶兩百,楊大人帶一百,剩下的一百人,留下來做我的親兵護衛。”


    見二人沒有異議,趙德昭喃喃道:“總不能什麽都托庇在他人的羽翼之下。”


    篝火洶洶,讓人感覺十分舒適。廟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忽然聽得車馬轔轔,值守的士卒喝道:“什麽人?軍營重地,勿得擅闖!”


    廟外有一人高聲迴道:“我們是往西京販貨的客商,因貪趕路程,以至於錯過了宿頭,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人淋壞了不打緊,就怕淋壞了貨物無法交差……請各位軍爺行行好,讓貨物暫時寄存在廟裏就好,大雨一停,我們即刻就走……”


    “勿得囉唕!快走!快走!”


    士卒不耐煩的驅趕。


    “呸!什麽東西!”一個中年漢子低聲啐了一口,慌得旁邊開口的老人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你要害死我們?”


    中年漢子閉上嘴,兀自憤憤不平。


    老人歎了口氣,“走吧,走吧!”


    中年漢子甕聲甕氣答道,“黑燈瞎火的,雨勢又急,走到哪裏去?”


    “黑虎叔,且聽秦老的,再往前走走,有廟總要有香火,說不定附近就有人家。”


    一個青年書生,一手拿著書卷,一手掀開車簾笑意盈盈的輕聲吩咐。那書生頭上綁著文士巾,一襲青衫,漿洗得有些褪色,風雨交加,他倒是十分沉得住氣。


    車隊正待要走,楊礪從廟裏鑽了出來,“且慢!”


    “我們已經準備走了,你們還待要怎樣?”


    劉黑虎圓睜雙目,瞪著楊礪。


    “黑虎!”


    青年書生從車裏走了出來,朝著楊礪作揖,一個侍女撐著一柄巨大的油紙傘站在他的旁邊。


    “家人無狀,衝撞了大人,勿怪!勿怪!”


    楊礪跟著趙德昭也是見過屍山血海的大場麵的,如何會把眼前的小場麵放在眼裏。


    “無妨!閣下姓甚名誰?販的又是什麽貨物?請見諒,若要同棲一個屋簷下,不得不問詳細些。”


    “這破廟又不是你家開的。”劉黑虎搶先開口。


    青年書生暗惱,狠狠瞪了劉黑虎一眼,若非當著外人的麵,他少不得嚴加訓斥於他。


    劉黑虎見了,一縮頭立刻不再言語。


    楊礪一拂衣袖,冷哼一聲,“如此,諸位請便。”


    “在下李達,乃洛陽人士,不過從南邊販些生絲茶葉等物,迴家售賣。叨擾了貴人,死罪!死罪!我們這就走。”


    李達說完對著楊礪作揖賠禮之後又上了馬車。“啟程。”一聲令下,車隊繼續往前行去。


    楊礪若又所思的看了一眼車轍的痕跡,不動聲色地走到了廟裏。


    馬車內李達臉色冷得怕人,他掀開車簾對秦老悄聲耳語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叫大夥早做準備。”


    秦老垂足頓胸,“此事都怪我自作主張,事先沒有探明情況就貿然開了口。大王,他們不是普通的廂軍,依小老兒看倒像是禁軍的精銳。”


    “有沒有看清他們有多少人馬?”


    “天色太黑,看不真切,門外少說有兩三百騎。”


    李達沉吟道:“將那幾車貨物推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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