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的梅花開得正好,趙德昭駕著馬車,攜妻帶子,入寺賞花,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有些煞風景的是,主持圓通不住的在旁邊念叨,這株梅花如何如何金貴,那株梅花又是那位高僧大德手栽。


    畢竟在別人的地盤,趙德昭做不出強客欺主的事。明明已經極不耐煩了,還得在一旁附和,“嗯,不錯!不錯!”引得王知韻不住掩嘴嬌笑。


    “圓通大師,今日怎不見你那個料事如神的師叔?”


    “師叔他老人家不是本寺的僧人,前幾日不過暫時在此掛單而已。”


    “哦,如此說來竟是可惜了。沒想到居然與高僧大德,緣慳一麵。”


    趙德昭嘴裏說著可惜,心中卻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王知韻起了好奇心,豎起耳朵聽著二人的談話。


    “殿下不必惋惜,師叔他老人家,早就知道殿下還會再來,還說殿下會有一場大功德送給相國寺。”


    趙德昭與王知韻對視一眼,都感到不可思議。這件事他們夫妻二人剛剛商議完,相國寺就有人知道了。要說相國寺在他家裏也安排耳目,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一群出家人,他們圖什麽?


    趙德昭目光如炬,盯著圓通問道:“那大師的師叔有沒有說,我要送給貴寺什麽樣的功德?”


    這一下反而是圓通不明所以了,因為後麵那一句本來就是他胡說八道杜撰的,他師叔雖然說過趙德昭與相國寺有緣,一定還會過來,可從來沒說過送什麽功德。隻是到了寺院除了捐獻香火錢,還能做什麽功德?


    “不拘什麽,隻要能夠普渡眾生,相國寺上下一定鼎力相助。”


    到底是久在塵世打轉的高僧,說出來的話,讓趙德昭找不出一點錯處。


    “既如此說,還請到大師的禪房敘話。”


    趙德昭不再糾結相國寺那個神神秘秘的師叔,首要的任務還是要完成自己散財童子的目標。


    “夫君自與大師去勾當大事,妾身和倚紅再到那邊逛逛。”


    相國寺雖然不禁女眷,但一個婦人到大和尚的禪房,說出去於名聲還是有些關礙。


    趙德昭點點頭,吩咐夏盡忠好生照看妻子。自己則與圓通去了禪房敘話。


    ……


    “殿下是說多少錢?”


    圓通的唿吸有些急促,趙德昭報的數字,把他砸得有些懵圈。


    “三十萬貫。大師招募一些手腳幹淨的人手,也不拘是本寺的僧侶,身世清白的人家也可,於城中東西二門處施粥,能施多久就施多久,直到三十萬貫用完為止。


    我不求每一文錢都用到實處,至少不要讓我聽到有人拿我救濟災民的錢,中飽私囊。”


    “阿彌陀佛!”圓通終於有些動容,“殿下放心!若有人敢眛下一文錢,殿下饒得了他,佛祖也饒他不過。”


    “嗯,”趙德昭抿了一口茶,又道:“還要一事希望大師成全,相國寺施粥的時候,千萬不要報我的名號,這也是我之所以找上貴寺的原因。”


    圓通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雙掌合十,說道:“殿下放心,貧僧理會得。”


    相國寺每年臘八節也會在山門處施粥,不過杯水車薪,根本濟不得甚事。有了這三十萬貫,必定能夠活人無數。


    圓通心裏默念,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無數人的命,那就是天大的功德了,做這種事的人,就應該立地成佛。


    “圓通大師,采買糧食的時候,一次不要采購太多,夠三五天的量就可以了。


    甚至花費多些,派人去江南采購也未嚐不可。”


    趙德昭絮絮叨叨,又說了許多門道。圓通這個十分功利的和尚這一次沒有絲毫不耐煩,聽得無比認真。


    “……粥不用太稠,也不能太稀,畢竟能多施一碗,就能多活一條人命……總之不要造成東京糧荒……也要注意甄別災民,莫讓潑皮無賴哄騙了去……”


    “阿彌陀佛,殿下思慮周詳,貧僧歎服。”


    朝廷在南北二門也設了粥棚,趙德昭肯定不會和朝廷去搶生意。他施粥之舉沒有什麽功利心,一為散財,二也確實看不得餓殍遍地。他自己錢多到用不完,抱著能救一個是一個心思,自己享受起來也沒有那麽大的心理負擔。


    大事商議完畢,二人神情鬆快了很多。趙德昭越聊越喜歡這個和尚,因為他功利得明明白白,而且確實也是一心為了光大佛門。


    談閑話時,一個大和尚不談佛法,偏偏總把話題往詩詞上引。


    趙德昭聽得好笑,“大和尚若是去做官,必能左右逢源。”


    “阿彌陀佛,貧僧一心隻求光大佛門,不作他想。”


    趙德昭微微沉吟,“既如此,我便成全大和尚一片向佛之心,筆墨伺候。”


    圓通求仁得仁,喜不自勝,“殿下,塔林之旁有一白壁,乃是信眾最愛遊覽之所,殿下如能在上麵留下墨寶,必能為相國寺增色不少。”


    白壁左邊是塔林,右邊就是梅林,風格迥異。一邊厚重古樸,一邊清新豔麗,確實是個遊玩的好所在。


    二人來到白壁之旁,早有一群看熱鬧的和尚跟了上來。


    圓通捧墨,趙德昭想了一首與佛門應景的詩詞,題於白壁之上: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閑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開寶八年冬月趙德昭題壁


    圓通在一旁看一遍,念一聲“好”,看一遍,念一聲“好”。突然想起什麽,連忙吩咐後麵的弟子道:“智能、智勇,快去叫些匠人來,在此處搭個涼棚,莫讓風雨侵襲了墨寶……”


    “智勇?那個下棋的小和尚?”


    趙德昭迴頭一看,果然見到智勇和另外一個小和尚從人群裏鑽了出來。


    趙德昭正要笑著打聲招唿,隻見白雪映照下一點寒芒直奔他的咽喉而來。他急忙矮身閃避,匕首直接刺穿了他的金冠,打散了他的頭發。


    那刺客見一擊不中,顯然也有些意外。趙德昭趁小和尚一愣神的功夫,就地一滾,躲到了圓通和尚的身後。


    刺客反應過來,急忙縱身追上,隻一腳便將圓通踢了一個筋鬥,然後狠狠一刀紮向趙德昭的心窩。趙德昭連滾帶爬,狼狽不堪地繞著白壁躲閃。


    “住手!佛門重地……你們還愣著幹什麽,趕快保護殿下……”


    圓通這一聲斷喝,一群和尚紛紛醒悟,七手八腳,拿起身旁的掃帚、竹箆想要幫手。


    趙德昭現在喊也喊不得,生怕泄了一口氣,動作慢將下來,被刺客一刀紮個通透。


    “大家一起上……”圓通躺在地上心急如焚。


    “呀!”“啊!”“衝啊!”


    一群和尚毫無章法,大叫著給自己壯膽,舉著掃帚和竹箆,朝著二人,就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那刺客後退半步,伸手一撈,一把夾住和尚們劈下來的掃帚,腰身一旋,十幾把掃帚立刻斷做兩截。


    接著橫握匕首,隻那麽一劃,瞬間割開了兩個和尚的喉嚨,和尚的喉間頓時血如泉湧。


    兩個和尚兀自不敢置信,圓睜雙目,捂著喉嚨,嘴巴裏“咕隆咕隆”往外吐血。


    “殺人啦!殺人啦!”其他和尚見了嚇得哇哇大叫,扔下掃帚四散奔逃。


    那刺客再迴頭要殺趙德昭時,趙德昭已經跑出了十幾丈遠,邊跑邊喊,“老夏!老夏!快來救我……有刺客……”


    奈何梅園之中積雪甚厚,趙德昭慌不擇路,誤入梅林深處,哪裏還抬得動腿。生死關頭,也顧不得什麽形象,手腳並用飛快地向前爬去。


    刺客見狀眯了眯眼睛,幾個縱躍就來到了趙德昭的身後,狠狠一刀紮進了他的大腿之上。


    趙德昭“啊”的一聲慘叫,痛得齜牙咧嘴,在那刺客抽刀又刺向他後心之時,趙德昭大喝一聲,“去你媽的!”


    他雙手撐地,拚盡全力一腳蹬在了刺客的麵門之上。那刺客發出一聲痛唿,仰頭栽倒在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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