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洛夕螢, 還是曾經那個“洛夕螢”,跟洛父都沒什麽感情可言。

    他們之間存在著的就隻有利益。

    “洛夕螢”將洛父當做富貴名聲的保障。

    而在洛父眼中,洛夕螢就是用來聯姻的工具。

    所以洛父問洛夕螢是不是跟穆傾寒在一起了, 絕對不含有任何關心。

    洛夕螢也對此心知肚明,因而神色淡然,心態平和。

    她對洛父接下去的話沒有任何驚訝之情。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或者計劃, 趕緊給我分手,如果真的想要談戀愛結婚,就給我滾迴來, 沈總和周總都已經等你很久了,到時候他們生氣,你就是想跟他們也沒有機會了, 至少見一麵, 你喜歡哪一個我不會幹涉你的選擇的。”

    洛父根本沒有給洛夕螢說話的機會,語氣也是全然的命令, 沒有留下絲毫轉圜的餘地。

    “跟一個女人談戀愛有什麽意思,穆家再厲害,會把家產給你一個外人嗎?正經找個男人結婚生孩子, 有了繼承人, 整個家族都是你的, 還能幫襯家裏,至於洛家,你就不要肖想了,沒有你的份,要麽去結婚生孩子, 要麽直接給我滾蛋繼續當你的乞丐。”

    洛夕螢原本想直接掛斷電話, 但穆傾寒聽到自己名字的刹那, 就警覺地轉過了頭。

    對上視線的瞬間,洛夕螢遲疑了片刻,便措施了最佳的良機。

    於是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話語同樣也落入了穆傾寒的耳中。

    穆傾寒不敢相信那是從一位父親口中說出來的話。

    但隻言片語中的細枝末節已經暴露了真相,由不得她不信。

    穆傾寒的目光中帶著顯見的震驚,望向洛夕螢的時候甚至忘記掩飾。

    不知是不是覺察到了穆傾寒眼神中的異樣,洛夕螢的臉色沉了幾分,她迴過神來,一抬手按下掛機鍵。

    這還不夠,她停頓兩秒,又按下了關機鍵,然後將手機往枕頭旁邊一扔,整個人縮迴到被子裏。

    洛夕螢把被子拉過頭頂,不去看穆傾寒的眼神,似乎準備逃避現實。

    穆傾寒一時無言,也不知該安慰洛夕螢好,還是先質疑一下電話裏的“在一起”比較好。

    說到底,她們之間的關係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點上,既算不上無話不談隨意關心的好友,也不是見麵就互吐口水的仇敵。

    眼下的情況,直接開口關心似乎有戳對方傷口的嫌疑,但在這時候提及另一個要點,似乎又有些煞風景。

    見洛夕螢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裏,動也不動,穆傾寒猶豫了片刻,也有了決斷。

    “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重新買個杯子。”穆傾寒頓了頓,將一地碎渣處理好之後,手按在了門把上,“晚上我會給你帶晚飯來的。”

    病房的門發出哢噠的輕響,打開後又被小心關上。

    等到房間裏重歸於死寂,洛夕螢才慢慢拉開被子,望著天花板,一邊發呆一邊輕喘著氣,像是心悸一般輕撫著心口。

    她好像被穆傾寒同情了。

    洛夕螢這麽想道。

    事實上,洛夕螢並不怎麽在意洛父的態度,他們之間本就沒什麽父女之情。

    電話裏的那些話也都是老生常談的話題,她早就已經聽到耳朵生繭,習以為常了。

    聽在耳裏,並不代表放在心上。

    洛夕螢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憐的,她也不會高高在上的去同情憐憫原主。

    就像是毫無瓜葛之間的人用利益相連,包含體內那點可憐的血緣關係在內,他們也不過在彼此身上各取所取。

    隻是洛父討要的太多,無論是洛夕螢,還是原主,都沒有無條件順從地打算。

    但她也知道,這樣畸形的關係落在家庭幸福美滿的人眼裏,就是可以稱之為“可憐”、乃至是“淒慘”的。

    出於某種莫名的心理,洛夕螢並不想從穆傾寒臉上看到那種同情的神色。

    那樣就好像她平白矮了穆傾寒一頭似的,她並不想處在這樣一種位置上。

    好在穆傾寒本性之中還有體貼的一麵,並沒有在這尷尬的局麵中留下繼續加深尷尬。

    洛夕螢看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大腦裏好像轉過很多東西,又好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片刻之後,她閉上了眼,陷入了沉眠。

    ……

    洛夕螢久違地夢見了過往。

    穿越之前的洛夕螢是正兒八經的大小姐,幾乎是穆傾寒的複刻版,也沒有父親出軌母親離世的糟心事。

    她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半生順風順水,少有挫折不快。

    大學讀到一半,她說想要當演員,父母二話不說為她保駕護航,送她進了圈子。

    好在洛夕螢確實有天賦,初入行時年輕青澀,卻有靈氣有天賦,出道作就拿了大獎。

    這樣的人生放在誰的眼裏都像是開了掛一般,完美得不似凡人。

    或許是上天過於偏愛她,在前半生就用盡了她的所有氣運,到了那個界限便要收迴她所有的好運。

    二十來歲的時候,旁人正值青春年少,洛夕螢被診出不治之症,在醫院枯耗餘生。

    將死時她卻未死,綁定了個鬼畜係統,被一腳踢到異世界,接替了個沒爹沒娘慘死陰暗角落的小姑娘的身。

    小丫頭年紀不大,卻母親早亡,渣爹不知所蹤。

    幼年時再如何窘迫還有母親為她遮風擋雨,自打母親一過世,年幼的孩子便淪落到街頭,與混混乞丐為伍。

    洛夕螢穿過來的時候,小丫頭已經因為搶食而被人一腳踹死了。

    可悲又可憐。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能平安長大已經算是難得,讓她懂得禮義廉恥,保持一個真善美之心,那就是過於強求了。

    所以後來即便知道了反派在原著劇情裏做的那些陰險蠢事,洛夕螢也沒法生出任何鄙夷不屑。

    何況無論是否自願,總還是她借了旁人的身,雖是一樣的相貌,可到底也是給了她另一條命。

    那時候距離劇情開始還有很長的時間,係統的存在感並不強,洛夕螢唯一所想的事便是如何在這個世界活下來。

    原劇情中的反派畢竟年幼,又沒有一技之長,饑一頓飽一頓的勉強過活,一直堅持到了她的生父將她帶迴家。

    洛夕螢不是單純的幼童,即便是頂著一個幼童的殼子,她也有把握能夠養活自己。

    若是沒有劇情的存在,她也可以一步步從那個陰暗的小巷走出去,闖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地。

    然而係統的存在限製了她的選擇,縱然她已經可以獨立活下去,最終還是按照劇情慣性,被洛父撿迴了家,走上了原作反派的那條路。

    洛夕螢並不太常想起自己的過去,因為她隻會讓她更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的無力。

    在這個世界,她從來不是她自己,就連外顯的性格也被迫扭曲成了自己都認不出的模樣。

    於是就連這樣的夢境,於她而言也是一場噩夢。

    但是這一次,噩夢已經過去。

    係統消失了,她也脫離了反派的刻板身份,終將在未來的某一日,踏著日光離開那個陰霾的城市。

    那是自由。

    洛夕螢第一次在她所期待的結局之中陷入深眠。

    ……

    穆傾寒從超市迴來之後,在醫院外圍的小花園裏見到了洛夕螢。

    小花園裏寒風凜冽,滿目枯草黃葉,一片蕭瑟之象,罕有人至。

    這時候天已經暗下去。

    小花園裏的路燈早就壞了,因為少有人來,院方也就懶得修,一拖再拖,至今也隻剩下外側石子小徑上一盞昏暗的路燈。

    一點點施舍過來的光並不足以照亮小花園的全貌,隻能勉勉強強看清靠在牆邊的那個人的臉。

    穆傾寒想要抄近路,才路過這個偏僻之地。

    她原本也沒有注意到那邊的人影,隻是餘光一掃,掠過之後又驚覺,跟著又扭迴頭去多看了一眼。

    看到洛夕螢的時候,她一開始也沒敢認。

    本該躺在床上靜養的人披起了外套,靠在牆邊,微低著頭,最先入目的是一點紅色的火星。

    穆傾寒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分辨出來那是夾在手中的煙。

    昏暗的夜色遮蓋住了那點縹緲的霧氣,卻仍是礙了視野,一時看不真切那人的臉。

    穆傾寒不敢認是有原因的。

    洛夕螢在外的表現一向是天真可愛不諳世事的畫風,別的不提,光是那張臉往那兒一放,不需開口說話,這樣的感覺便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

    而她在麵對自己的時候,無論是真情還是做戲,要麽一副用下巴看人的高傲模樣,要麽慫的像隻想把腦袋埋進沙子裏的鴕鳥。

    一言一行,總還透著些符合表象的單純懵懂。

    就連曾經暗算誣陷自己的時候,她也披著那層可愛小天使的皮,用漂亮可愛的麵孔說著讓人惡心的話語。

    穆傾寒幾乎以為她就是這樣的人——

    就如同導演說她的外形適合劇裏那位不諳世事的公主角色形象一樣。

    洛夕螢縱然千副麵孔,給人的感覺總還是脫不開那層純真底色。

    然而此時此刻,真正看到那張淡漠的臉的時候,穆傾寒才發現自己錯了。

    一向掛著笑的臉斂去所有神情,既無偽裝出來的單純,也沒有那種炸毛的靈動活潑。

    仿佛生來就是那樣冷漠的人,眉眼皆含著鋒銳,像是一柄未出鞘的劍,卻已叫人不敢輕易直視。

    外套隨意的披在肩上,脊背倚靠在牆,雙腿交疊作為另一重支撐,指尖夾著煙,卻是任由它慢慢燃燒。

    那雙眼看向遠處,投至虛空,漆黑的眼眸融於夜色,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黑色潭水。

    穆傾寒看著她也出了神,許久才有意識迴籠。

    直至這個時候,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洛夕螢的個子其實很高,至少不會比她矮上太多,身形頎長比例勻稱,若是這麽一副淡漠模樣走出去,就是一副標準的精英禦姐範兒。

    與往日那種可愛天真的風格截然相反。

    若非在此刻此地遇到,她又記得洛夕螢身上的衣服和模樣,就算對方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她也是不敢輕易認下的。

    哪一麵才是真實的?

    穆傾寒一時茫然,失卻了最基本的分辨能力。

    就在她再度晃神的刹那,那雙黑色的眼眸敏銳地轉了過來,正撞上穆傾寒的視線。

    像是含著凜冽霜刀,一眼就紮進了人的心底。

    兵不血刃,就已經足以在刹那間用震撼要了人的命。

    穆傾寒唿吸陡然一滯,望進那雙眼裏就再也迴不了神。

    周圍的喧囂都遠去了,耳中再沒有其他的聲音,隻剩下越發清晰的心跳聲,如同擂鼓。

    噗通、噗通——

    一下、一下地跳動著,連血液流動的潺潺聲響都無比清晰。

    穆傾寒下意識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糟糕,好像心跳得有點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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