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忘記了,這個屈指可數中,帝曄大神算得上一個。”子梨好心提醒道,“這個禁宮的結界,當年便是帝曄大神所設,你以為你破開的那層結界是最後一層,實則以帝曄的修為,你能看見的那層,也許就是個障眼法。帝曄可是上古的神,這個三界,古神也便隻有那寥寥幾位,但他們的實力,當真已經達到了以一敵百的境界。”

    “難道,我看見的那層結界,還有那個宮殿,隻是個障眼法?”我握緊了十指,區區障眼法便能讓我信以為真,連半點破綻,都找不到。

    “可尊上已經隕落了數萬年,雪離她,才消失三萬年,尊上的陣法,還有誰會破?”司命星君沉沉歎道。子梨上神擰眉正色:“其實帝曄最善以微小之物,設方外之境,他的陣法中,越是看似不起眼的東西,便越是有可能一葉障目。你進去的時候,可有瞧見什麽特別之物?”

    若說特別的地方,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麽,隻記得那裏空蕩蕩的,除了冰冷的大柱子,便是垂拂的紗幔。

    “沒有。”

    子梨上神略為失望地提扇子敲了敲腦袋,“這個麽,也許這就是天命,隻是時辰未到罷了,你且再想想,或許便發現了什麽線索。”

    我沉默少頃,道:“也好。”

    禁宮那地方究竟有什麽不同之處,我思來想去都未曾發覺到什麽,簷外菩提花簌簌而落,我站在屋簷下,捏著手裏的笛子,無心地吹著那曲靜心詞。雲清說,這個曲子可以驅寒,磨煉本心,但與他相合的那幾次,與我獨自一人吹時,半點相似都不曾有,像是,換了個調子。

    “雲清他,這幾日頗忙,天帝陛下召見便不說了,案前還有早幾萬年前沒理出來的公務,都讓他一人看去了。你便安心地等著,或許不日他便出來尋你了。”

    算來,已經三日不見雲清了。

    “噯你瞧瞧這幅畫,畫中的菩提花可都是在動,畫得像真的一般。”

    我的笛音被兩道稚嫩的聲音給打斷,循聲瞧過去,倒見兩個年紀小些的童子坐在菩提花下擺弄一幅畫,小童子光著腦袋,肉乎乎的一雙小手指著畫裏的東西得意道:“那是,今日我偶遇見了一位尊神,尊神掉了東西,是我給他送過去的。尊神見我老實憨厚,就把這幅畫贈給了我,還說這畫不是普通的畫,裏麵另有世界,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木訥地重複了句,這句話,好是熟悉。腦海裏忽然湧出了一段隔世的迴憶,彼時我還是個歪著腦袋提不起筆墨的小仙,每次都賴在他的身邊不願離開半步,他偶爾作畫,鋪一張宣紙,描一瓣花葉。

    “你覺得,這畫好看?嗯,隻是一般罷了,稱不上精致。”他提起尖,蘸了蘸墨,視線隨筆尖而落,勾勒出花瓣的輪廓來,“染染,你要記得,別人的畫,是用來觀賞,而本尊的畫,畫的是一個世界。”

    記憶推開那道朱紅色的大門,浮起青色紗幔,一副繪滿月錦花的畫卷懸於正殿之上,那裏,便是一個世界。

    我踉蹌了一步,心刹那間便提到了嗓門,轉身便疾步跑出了昭善閣。我想,我也許知道了,何為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帝曄的畫,便是結界,其實早該在我看見那畫第一眼的時候,就該覺得何處不妥。可惜我卻沒有繼續一探究竟,雪離,也許便在那裏……

    我推開禁宮沉重的大門,撲麵而來的涼氣掀起我肩上青絲,青灰色的紗幔被風卷起,宮內空蕩蕩的,隱約可嗅到宮外枝得梨花樹木的芳香。

    屋內還殘留著結界被破開時的微弱靈力,我一抬眸,便瞧見了懸在正殿中的那幅月錦花畫卷,緩緩走近,那畫卷中的月錦花便愈是恍若迎風搖曳,栩栩如生。以畫為境,乃是幻術中最高的造詣。這世上,也僅有帝曄一人能夠將幻術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指腹輕觸畫卷,畫麵上的月錦花漾起漣漪,我再將手指往裏伸一些,卻發現那畫,深不可測。揮開廣袖,我徹底打開畫中的大門,毫不猶豫便走了進去。

    畫中的世界,昏昏沉沉,漫天無光,時不時還會傳來陣陣雷鳴之聲。一陣颶風吹過,我拿下遮在眼前的廣袖,抬頭看去,隻見一座如同鬼城般的宮殿聳立在眼前,殿中燭火橘光大片,四下還縈繞著縷縷黑氣。這裏的妖氣,怎麽會如此重?

    我緩步走近那座宮殿,迎麵飛過來的大小妖孽皆是被我身上的戾氣驅散了魂魄。我乃鬼君,即便如今修煉成神,也是個鬼仙,生在九泉衙門如此多年,我早已滿身戾氣,隻不過平日裏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才會用仙氣強行遮住戾氣。

    鬼唳鴉鳴,我越是靠近那扇殿門,撲麵而來的妖氣便越是凝重,我抬手擋開了那些攔路妖魔,稍一用力,便推開了殿門。殿門大開的那一瞬間,倏然有千萬隻蝙蝠從殿中飛出,我握著玉笛的手稍稍一顫,堅定地咬住下唇,繼續往前走著。

    滿地開著黑色的妖花,那花的盡頭,是個玄鐵所造的牢籠,牢中關著誰,我看的不太真切,隻遠遠地瞧見,那人一身雪白,白發白衣,裙下道道鐵鏈緊緊鎖住雙足,虛弱地倒在籠中,白發遮住了半張容顏……

    “雪、雪離?”我硬了硬嗓門,十指緊握,為何到如今,我又不敢前去相認,我甚至,希望那個女子不是她,至少我的雪離,她不該被折磨成這個模樣。

    我怔在原地,許久許久才硬下心,放慢了步伐,一步步靠近那個牢籠。

    牢籠中的女子早已沒了意識,奄奄一息。神仙唯有散盡全身修為,才會青絲成白發,我甚至都感受不到,她身上還有活著的氣息……

    伸手撩開她麵前的碎發,熟悉的容顏重新出現在眼前時,眼淚遽然從眼眶中忍不住地掉了下來,砸在了她的白衣之上。我撈住她冰冷的素手,貼在了側容上,淚珠子如斷線了般滾下臉頰,滴在她的指尖。

    “雪離,我來了,我帶你走,這次真的帶你走。”我抬掌劈開了牢籠,將她冰涼的身軀攬入懷中,欲要抱她離開,可她腿上還纏著數道沉重的鐵鏈,我伸手去解,方觸碰到它,便有一陣光灼傷了我的手。我抬手運起靈力,一舉擊碎了鐵鏈。

    我抱著她瘦骨嶙峋的身子大步朝著殿外走去,但那個人,又怎會輕易地放過我們呢,我抱著她不過剛走了兩步,這偌大的宮殿瞬息便地動山搖了起來,我被逼抱著她後退了兩步,隻聽殿外一道響雷,光火劈開地麵,一條身長十丈的蟒蛇飛身而起,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我,口中還絲吐著蛇信子。

    我知道這個東西勢必會難以對付,拂袖掃開一簇妖花,將雪離放了上去。

    巨蛇呲了呲牙,飛身便朝著我直逼而來,我揚起手中長笛,長笛紫光褪去,幻化出一柄銀色神劍,我揚袖往那巨蛇的身子刺了過去,巨蛇兇猛,身手敏捷的躲過了我的長劍,猛地擺尾,我來不及拿劍去擋,一道重力甩在我胸前,我胸膛內登時如火中燒,似有什麽東西順著嗓門湧了上來,迴蕩在唇齒間腥鹹無比。

    我反手握住長劍,自也不會便宜了它,靈力牽引著長劍飛向它的尾巴,用力一劃,便割斷了它的尾巴。它懸在半空中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斷尾之痛痛得它麵目猙獰。我自空中緩然落下,本以為它得了教訓便可就此罷手,我也好饒它一條性命,可沒想到它竟然也懂得乘人不備,趁著我放鬆警惕的時候一個縱身朝我撲了過來,我及時舉起神劍,意圖擋一擋,它來勢洶洶,張嘴便咬住了我的劍,眯著眼睛急速擺動著斷尾,逼得我連連往後退。

    我擰緊眉頭看著它,它的力氣太大,猝不及防間被將我重重撞在了玉柱之上,天動地搖,這一撞身後的玉柱霎時生了兩道裂紋……我與他撕纏也有些時辰了,一番爭鬥亦是氣喘籲籲:“本君有心放你一條性命,你既然如此不知好歹,本君就隻有,讓你死了!”

    使出全身的力氣,我飛身逼退它兩步,凝起靈力,提劍便一刀砍在了蛇頭之上……

    一陣銀光乍現,我無力地從空中落下,而那隻巨蛇,已搖搖墜入了深淵。

    我著急地攬起雪離,用盡最後力氣打開了畫中的結界,破門而出。可我剛剛衝出禁宮,便驀然見到,那個女人帶了上千的天兵天將,似是早早便等候在宮外。

    這場麵,頗為壯觀。

    我抱著羸弱的雪離,昂首對上她深不可測的眸仁,掃了眼麵前的排場,嗤笑道:“是在等本君嗎?你們,想要捉拿本君,去淩霄殿問罪?”

    她的模樣,還同九萬年前一樣討厭,嘲諷地揚了揚唇角,冷淡道:“私闖禁宮,盜取星石,這樁樁,可都是死罪。”

    我不以為然挑了挑眉頭,俯身放下懷中的雪離,手指撩開她耳畔白發:“是不是死罪,你說的不算。婧怡,你別忘記了,我們之間可是有著深仇大恨的,你最好,不要逼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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