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涼透心扉,我不畏懼的對上了他深若古井的眸子,那裏麵,好像,有恨。

    女人朱唇紅似一灘鮮血,微微上揚,轉了身,權杖上的鈴聲清脆,如同魔音一般衝擊著人的靈台,我抬眸看她,毫無畏懼之色,她步步逼近,我不動聲色,指腹摩挲著杯盞上雕刻的兩朵蓮花,出乎眾人意料的淡然。

    倏然間她握住權杖,旋杖杖頂直逼我而來,迎麵的陰風吹亂肩上長發,權杖在我的眼前停了下來,四下好似燃起了熊熊地獄之火,彼岸花搖曳兩岸,重現火照之路。她握緊了權杖,曼陀羅花順著指縫急速生長,欲要纏上我的身軀,我搭在杯盞上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杯身,盞中驀然飄出兩股陰氣,卷動著滿地彼岸花花瓣,花瓣飄至她眼前,她麵上一驚,收了權杖手指勾下了杖頂統領,朝著我拋了過來,鈴鐺上鑲刻著銀色咒文,此咒兇險,能驅散亡魂,斷人七魄,可我並非是普通鬼魂,鈴鐺在我眼前被陰風掀起,鈴聲急躁,入耳惹人心慌,我悄然抬手,靈力從掌心溢出,將她足足逼退了十幾步,她方站穩了身子,還妄想和我糾纏,可我一個瞬間轉移便出現在她眼前,一掌落在了她的胸前……

    火光消散,花影散去,我舉著空杯子同身後神君道:“勞煩,倒杯茶。”

    方才那一切在凡人的肉眼中是瞧不見的,木須神君身為神仙,擁有一雙神眼,自當是瞧的一清二楚。眼前的女人慢下動作,強壓胸口中的痛楚,挪動腳步,權杖敲地,驚的殿中眾人身子一抖:“這個女人,不是凡人。”

    我料想她應該有更多的話要同皇帝說,可沒想到她說的倒是挺簡單,老狐狸緊張的拍案起身,厲聲道:“什麽意思,你究竟看出了什麽沒有!”

    “陛下……”貴妃被他此舉嚇得白了臉,堂內的大人們亦是麵麵相覷,驚訝無比。

    女人動了動唇,聲音冷的令人發顫:“此女子,不同凡人命格,要麽,永世不得令其接近親生父母,若不然父死母亡,要麽,以天雷之火焚身,一勞永逸。”

    “父死母亡,父死母亡,好,好一個父死母亡!”老狐狸激動的麵目全非,握拳狠狠的砸在大理石桌案上,“好個父死母亡,你!”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中滿是怒火,指著我激動的半晌沒有說出什麽話來。

    我淡定的撂下杯盞,起身對上他的眸光道:“父皇,該不是真的要將兒臣給活活燒死吧,父皇,你口口聲聲說要對得起清屏的母親,可父皇如今便是這樣對清屏的麽?”

    他顫抖的已經說不出話來,張大人乘機進諫道:“請陛下以大局為重,下旨行刑。”

    “不可,陛下,公主乃是皇上的血脈,怎能用天雷焚身之刑!”江大人凝聲鄭重道:“陛下,不可輕信妖道之話!”

    “閉嘴!”帝王大怒,猩紅的眸子令人看著心生畏懼,我曉得他想讓我死,這天底下,當父親的希望女兒去死的,正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貴妃娘娘怯怯的看了眼君王,轉眸顫巍巍的同女人道:“你要燒死公主?”

    女人言語寒冷刺骨:“她不死,陛下注定此生,不得安寧。”

    我嗤笑出聲,離席緩緩走近她,她匿了心中的恐懼握在權杖上的那隻手青筋暴出,我在她身畔停下腳步,道:“素來人家問卦算命,皆是會詢問生辰八字,人的生辰八字尤為重要,八字定乾坤,做法者也都要依著這個依據判定命數,敢問,法師你所謂的窺探天命,依據的是什麽?”

    她聲音沙啞:“我自有辦法。”

    我嘲諷的揚了揚唇:“難不成法師你還會法術,可逆天改命?若我記得沒錯,書上記載,妄害人命,可是要遭天譴的,你不信麽,不信,你昂頭看看天。”

    宮門之外原本的天色大好瞬息變為烏雲滾動,她掩在大氅下的那隻手微微顫抖,眾人的目光皆是被天色引了去,猝不及防間一道響雷落下,擊碎了殿上琉璃瓦。

    “雷聲,陛下,晴空霹靂,必是老天震怒。”江大人十分有義氣的俯身勸阻道:“此人來路不明,其目的便是要傷害公主,此時晴空霹靂,乃是天意,陛下,您不是最相信天意的麽!”

    殿上君主鐵青著容顏久久未說出半個字來,須臾間陰雲密集,豆大的雨點伴著雷聲灑落下來,女人有些撐不住的抬手捂住掌心,嘶啞著嗓音緩慢道:“老婦先行告退。”

    君王閉上眼睛,雙手握成拳不知此時究竟是在想些什麽,女人步伐踉蹌的離開了大殿,殿中立著瞠目結舌的幾位臣子,待許久之後才被郭丞相的一句話給引迴神來:“陛下,清屏公主身子虛弱,還是讓公主早些迴王府為好。”

    老狐狸睜開眼,眉心擰成一團,沉悶的哼了聲,拂袖坐會玉座,良久後才朝著我看過來,像是在感歎,又像是在話中有話:“這些年,你倒是和她,一點也不像了。”

    我低下頭,垂眸不語。殿外忽有一侍衛行色匆忙的進了殿,半跪握劍道:“啟稟陛下,晉王殿下入宮迎接公主殿下迴王府了。”

    晉王來了,此消息無疑是當下解圍的最好方法,老狐狸即便是再怎麽不願意放我走,也需要看在晉王的麵子上讓我安好離開。

    外麵的雨下得實在太大,木須神君從宮女的手中接過油紙傘,撐開雙麵桃花傘給我遮雨,笑道:“這雨,該不是你招來的吧?”

    我攏了攏廣袖,拂掉袖角的雨水,“若是我招來的,何須自個兒也淋著。方才隻是恰好遇見了天色要變罷了,拿出來嚇一嚇那個女人罷了,你當我真的有那麽大本事麽?”

    他讚同的頷首:“你運氣不錯,逢上了雷公電母的布雨降雷,原本本神君還擔憂是你招來了那晴空霹靂呢。”

    我道:“我又不傻,素來你們天上的神仙統領九天,像我這種鬼仙,抓抓鬼,勾勾魂,才是本分。”昂頭看著昏沉的天,歎道:“這雨下的也忒大了些,你我這樣走迴去,恐怕要凍出個風寒不可。”

    他唇角含笑的同我道:“本神君怎能讓咱們未來的帝後屈尊同本神君一把傘呢,喏,你看。”他抬指指向宮門外,那一簾雨灑在了繪了滿枝芳華的傘麵上,他長衣不染一滴水漬,負手而立,紙傘下他的背影修長挺拔,緩緩轉身的瞬間,傘麵杏花帶雨,於微風中搖曳一枝刹那芳華,輪廓清晰的容顏每一寸都似精雕細琢而成,邁開腳步伐穩重,恍若世外走來的謫仙。

    “君池。”我頭一次感受到了凡人口中所謂的驚為天人是何等場麵,誠然我眼前就有一位活神仙。木須神君挑眉道:“幾十萬年了,本神君倒從未見過他,也會如此體貼入微,孟姑娘,你尋了個好郎君。”

    他在我麵前停下了腳步,向我攤開一隻大手,鳳眸柔情款款:“過來。”

    一把油紙傘,兩個有情人,他攬住我的肩膀,將紙傘往我這邊斜了些。我昂起頭,抬指拂過他的眉梢,輕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道:“雨太大,馬車不安全,我便來接你了。”

    滿心頭的喜悅占盡了心房,我與他一起握住了油紙傘,看著陰沉沉的天,輕聲道:“可還記得,之前我問過你,為何總喜歡把傘傾向我,明明你的衣衫都已經被打濕了。那時候,你說,你不冷,你隻要抱著我,就不會感覺到冷。”

    長安街上行人寥寥,放眼望去甚是空曠,他沒有答我的話,我曉得他如今,還不願意將自己是素生的事情告訴我,有些失望,但不久便被心頭的暖意取締,我頓了頓腳步,握住他冰涼的手,深情道:“沒關係,我等著你。”

    素生,我等著你,等著你何時願意告訴我。

    他喜歡皺眉頭,也許是心裏的事情太多,不能開口,所以才會不由自主的皺眉頭,其實他以前,不大喜歡皺眉頭的。

    雨打在紙傘上,滴滴答答,他攬我入懷,淺聲道:“給你買了你喜歡吃的蓮子糕,你早些迴去,或許還熱。”

    我沉沉的嗯了聲,從他的懷中探出頭來,往他手心中塞了個東西,他欲要打開手掌,卻被我給阻止了,“這東西就交給你保管了,我,怕我再忘記了。從今以後,你替我守著。”

    他輕抿薄唇,沉聲道:“好。”

    “今日的雨也下得忒大了些,本神君這剛誇完孟姑娘聰明,您二位便生生淋著雨迴來了。”木須神君從他的手中接過油紙傘,搖頭感歎道:“帝尊你可是活了三十多萬年的老人家了,還這般慣著孟姑娘,還是本神君有先見之明,一早便施法迴了王府。”

    我縮了縮腦袋反駁道:“這你便不明白了吧,凡間有種樂趣,叫做賞雨,木須神君你這樣著急迴來,才是錯過了好風景。”

    木須神君抖了抖袖子疑惑道:“是麽?哦對了,這賞雨的樂趣不足,還有帝尊這個活花瓶給你賞,你自是有興趣。”

    君池凝眸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本帝這個活花瓶做了三十萬年了,你是不是也想試試?”

    木須連忙擺手惶然道:“小神知錯了,帝尊您老人家是用來賞的,若是輪到了小神,恐怕該是用來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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